人生百態——堂姐的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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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年前,準確的說是49年前,我堂姐呱呱墜地。

農村人喜歡說虛歲,所以如今她也是個年進50的人了。

我堂姐是家中的老大,而他的父親也是家中的老大。

從2019年往回數49年,也就是1970年,那個時期的「老大」並不意味著權利和地位,而是全家生活的生力軍,所以,我堂姐一輩子都沒離開過勞動。

一、童年

對於她的童年來說,大部分是幸福的。

之所以說大部分,是因為從她懂事開始,她就不斷目睹她母親和他父親,包括爺爺奶奶、姑姑和叔叔在內的整個家族的對峙,並一度達到了家毀人亡的程度。

她的母親,也就是我的伯母,是以一位充滿了讓人憐憫而又讓人憤恨的形象來到這個家庭的。

她最初的戀人是一位下鄉知青,後來因為政策的原因進了城,兩個人有緣無分,只能再找婚姻。

於是,她嫁給了我的伯父,經歷了她們令人嘆息的一生。

堂姐的母親是個很有心機的人,但是卻始終和精明二字無緣。

她的處事風格幾乎沒有人能夠理解。

她經常以犧牲自己丈夫以及全家人的名聲來提高自己的聲譽,這種做法其實非常之愚蠢,但是她卻樂此不疲,並且堅持了一生,到現在也不曾改過。

如果有人來借東西,她一定會說:可千萬別叫你大哥知道啊,知道了就不借了!然後偷偷摸摸一般把東西借出去,堂姐的父親便被蒙在鼓裡,並且被外人嘲諷,覺得他這個人辦事不近人情,很難說話。

我堂姐的母親一共大鬧了三次,每一次都是以離婚為目的的無理取鬧,但是都沒有成功。

這麼說很多人不解,離婚就離婚,有什麼可鬧的?當時的年代離婚並非兒戲,想要離婚必須要有一個合理的由頭,如果沒有一個合理的理由離了婚,不但自己不能再嫁,全家人全族人的名譽會受到極大的貶低,成為十里八村的笑柄,也永遠挺不起脊梁骨。

堂姐的母親鬧到了什麼程度呢?有一次和婆家人聯繫好,趁著堂姐的父親在生產隊幹活,趕著馬車把家裡所有的東西打成了大包小包準備拉走,或者說,是偷走,然後把贓栽在已出嫁的小姑子身上,這樣一來,不但可以以「家門不正、家賊難防」為由離了婚,還能讓這一家人名譽掃地。

結果機緣巧合,硬是被村裡的民兵連騎著自行車給追了回來。

按照當時的制度,民兵連把馬車和包裹全都扣下來,並且把車夫綁在一個小屋裡審訊。

她的家人帶著鐵鍬鎬把一類的東西趕來想要硬奪,最終全部被民兵綁在樹上。

要不是堂姐的爺爺因為家醜不外揚點了頭,這群人根本不可能被放走,全部會被帶進派出所——二十世紀七十年代被帶進派出所,這個罪過大的如同在人的腦門刻字一般。

堂姐的父親為此昏迷數日,落下了心肌梗死的毛病,堂姐的爺爺為此失聲,半年多說不出話。

婚沒有離成,但是這種耳濡目染,動不動就打包裹走人的行為,深深的印在了我堂姐的心裡。

她的童年經歷了很多的心驚膽戰,為此也失去了童年的快樂,因為她的童年太短暫了,十一歲開始她就得下地幹活,照顧弟弟,「老大」幾乎就是這麼個命。

二、婚姻

堂姐長到22歲,到了待嫁的年紀。

堂姐的母親身體有病不能下地幹活,光靠她父親一個人的勞作並不能讓這個家庭過的舒坦。

她母親常年吃藥——即便在懷了孩子的時候依然屢勸不改,最終生下的兒子智力上有些異樣。

堂姐的弟弟雖能夠自理,但是智力和正常人卻有一定的差距。

這樣的家庭和條件,只能找一個門當戶對的人家,最終經媒人介紹,堂姐成為了隔壁村的周家媳婦。

堂姐的公公是遠近聞名的人,他生來不愛幹活,因此得名「周老享福」。

享了一輩子福,並不會因為添人進口而改變,他的兒子也繼承了他的這一特點,幾乎不怎麼幹農活。

對於二十世紀九十年代的農村家庭來說,不肯干帶來的只有貧窮。

堂姐幹活是一把好手,在嫁過去之初,手把手的帶著丈夫幹活,春種永遠比別人家種的早,秋收永遠比別人家收的快。

觀念和習慣的不同也常常帶來吵鬧。

堂姐對付吵架的手段源於她的母親,手法也如出一轍。

有那麼兩次,她也想到了離婚。

於是大包小裹的背著行李卷回到了婆家——這一幕在她母親看來沒有任何問題,一哭二鬧三上吊,始終在她心裡占據著重要的位置。

在家裡住了半個月之後,他的丈夫帶著四盒禮把她接走了。

她走的當天我在現場,她摸著眼淚充滿委屈的走了。

時至今日我始終在想,那時的她到底是不是真的想要離婚?如果是真的想,為了所謂家族的聲譽,那麼委屈自己值得嗎?

堂姐回去後的日子也沒有多少改變,每天有干不完的活,生不完的氣,伺候不好的公婆和還不完的饑荒。

這個家庭和婚姻給她帶來的不是幸福,而是更加沉重的負擔。

三、弟弟

堂姐的弟弟27歲了還沒有成家,因為智力和家庭的問題沒有人敢介紹對象。

這個老大難問題在那一年的秋天徹底結束了——她弟弟丟了。

我努力回想當時的情況,依然記得不太清晰,但每次都會回想起許多不同的場景。

堂姐的弟弟放羊丟了一隻羊羔,回到家裡害怕被父親責罵,儘管在他的記憶里這早已屢見不鮮,可恐懼感還是充滿了他的不太靈光的腦袋。

她母親用她慣用的舐犢情懷勸他的兒子:你可別在家呆著了,你爸回來還不打死你!——事實上,他父親用「看我不打你!」這句話嚇唬了他二十多年,卻從來沒有一次真的打過他。

沒想到,這是她最後一次勸告自己的兒子。

天要黑了,堂姐弟弟的恐懼感讓他感到窒息。

於是他跳出牆頭,決定去他姥家避難。

隔著幾個村子的姥家,一直是他的避難所。

堂姐的母親追出去,在他後面喊:你啥時候回來?「再也不回來了!」堂姐弟弟頭都沒回。

一語成讖。

堂姐弟弟再也沒回來,而且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家裡人找遍了沿途的村村落落,始終沒有見到他。

有人猜測,他天生膽小怕黑,可能會迷了路,闖到別人家裡而被打死了;也有人猜測,他可能是餓了兩天被路過的人以飯食哄騙帶走了。

但始終沒有找到他。

他獨自一人去姥家串門不是一次兩次,每次都會平安歸來,對於他這種正值壯年的漢子被人打翻在地也不太現實,而對於淳樸的鄉村裡因為惡意而打死一個人似乎也不太合情理,可她弟弟就這麼丟了,或是悲慘,或是解脫。

四、孩子

丟了弟弟的堂姐的苦難可謂雪上加霜。

原本伺候公公婆婆兩個老人的堂姐不得不照顧起越來越老的父母。

四個老人和微薄的收入帶給她更多的麻木和無奈,除了寄希望於自己的兒子,生活似乎沒有什麼可留戀之處。

1993年,堂姐的兒子出生了。

這個虎頭虎腦的小傢伙給家裡帶來了久違的歡樂,他的成長也更能化解掉他舅舅丟失的遺憾。

堂姐把所有對生活的愛都放在了兒子身上,她想要在她的童年裡汲取育兒的經驗,然而卻一無所獲。

於是,兩家人把所有的愛都灌輸在這個孩子身上,直到溺愛四溢仍不以為然。

他的童年是幸福的。

全家人對他百依百順,想吃肘子就立刻騎車去買,全家人看著他狼吞虎咽,而沒有一個人會嘗一口品品滋味。

因為兒子的出生,堂姐的丈夫改掉了以前的懶惰,開始勤懇起來,出工出力,打工賺錢,為這個兒子的未來添磚加瓦。

堂姐也放鬆了約束,努力給他所有的快樂。

然而堂姐的期望被現實無情的打翻在地,並且狠狠的踩了一腳。

在溺愛中長大的兒子初中就輟學了,對於他來說,約束這個詞從來不會出現在他的字典里,他喜歡自由自在,他喜歡擁抱未來。

他脾氣越發的暴躁,在他長到1米75高、150斤重之後,他忽然發現,曾經對他凶神惡煞的父親越發的渺小,根本不再需要他的敬畏。

於是他開始揮霍家裡所有能見到的錢,沒有錢就向他母親要,要不來就四處翻找,再找不到就做(zuō),直到把錢要出來為止。

他把錢變成了一部部手機——如果心情不好他總會摔了一個又一個;他把錢變成了消費——呼朋引伴胡喝海塞好不快活;他把錢變成了汽車——這個始終考不過駕照的孩子怎麼能丟了面子。

時至今日,他與手機相依為命,看到半夜睡去,在中午時分醒來,又高又胖的身材更加映襯出他父母的弱小;他也不幹活,對於這種受制於人的生活他從來未曾經歷、也從來未曾想經歷。

悔不當初,堂姐幾乎失去了生活中的最後一根稻草,除了腦海里的孝、義束縛,她覺得生命毫無意義。

五、無常

再難的日子總得繼續,太陽總會照常升起。

堂姐的父母已年近八十,雖然可以相互依偎,但日漸衰老,她的公婆變得越發的糊塗,她的公公開始不停的瘋語。

種種跡象都預示著四位老人的離去。

堂姐對他們的臨近死亡從最初的十分緊張變得越來越淡然——沒有兒女期待父母離世,但她實在有點疲於奔命,甚至苟延殘喘。

她需要喘一大口氣來面對生活,她需要巨大的悲傷來釋放淚水。

儘管生活幾度被苦澀完全占據,但面對著年齡越來越大的兒子,堂姐仍然要強打精神,忍受糖尿病、腰脫和類風濕的折磨,忍受著已經成年的兒子對她心靈的不斷折磨,她終究還是要把日子繼續過下去。

堂姐說,把這個小崽子的婚事辦完了,她就解脫了。

那時候她就去打工,什麼事都不用再想。

其實,她自己都知道,這是一句安慰自己也欺騙自己的話。

她痛恨這片土地和自己的辛酸際遇,但她卻始終離不開這片土地也扼不住自己的命運。

六、思考

一個悲劇的人生到底是因為生命出現時就已註定,還是因為生命的出現讓悲劇有了生存的土壤?

我常常在想:我們到底需要多大的勇氣,去面對那些讓人憤懣、讓人氣餒、讓人無奈、讓人落魄、讓人失望的生活瑣事,來完成一次華麗的轉身,讓每個孩子充滿微笑、讓每個家庭充滿幸福、讓每個老人面帶慈祥、讓每個故事圓滿收場?

泰戈爾說:我們誤讀了世界,卻說世界欺騙了我們。

我們把生活想像的過於簡單,總想用畢其功於一役的篤定,去換取如花美眷般的圓滿。

堂姐對於她的父親和母親沒有選擇的機會,但是對於婚姻,她始終不夠堅定,她更在乎別人對她的評價,而不是追尋內心真正的聲音。

對於孩子,她缺乏管教,既然把生活里所有的愛都強壓進他的腦海,那麼生活總會給溺愛畫上一個額外的符號。

一個人的生活,並不會因為他小時候考試得了「滿分」就變得輕鬆,也不會因為得到了「不及格」而變得艱辛。

每個人都應該更加努力前行,把生活里的苦難變成我們的前行的光芒,照亮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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