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訴｜智障姐姐壓垮三代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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訴
傾訴者 葉女士 43歲 企業職員
攝影：蔡明儀
1
重擔落到我肩上
兩個多月以前，我婆婆去世了。
她到生命的最後時刻，還強打精神希望自己能挺住。
到了最後關頭，面對她眼中無限期盼和擔憂，還有一種懇求的神色，我真的有點兒心虛。
不論是公公還是婆婆，在他們離開的時候，最放心不下的是他們的女兒，就是我老公的姐姐。
她從出生就有比較嚴重的智力問題，現在快50歲的人了，智力水平只有四五歲。
老人一生最大的心愿是希望女兒有人照顧，就連他們當初再生一個孩子，也是為了想讓這個孩子可以照顧姐姐的一生。
當初，我為了愛情，以為自己可以面對一切困難，選擇走進這個家庭，也承諾過要好好照顧姐姐。
那時候年輕的我，以為自己一定可以做到。
沒想到的是，實際生活中要面對的難那麼多。
直到這個擔子終於要落到自己頭上，我真的有點兒後悔了。
可是，現在我老公並不理解我的感受，他甚至說出：要是我不願承擔這個任務，我們就離婚。
2
當年絕食也要嫁
我和我老公談戀愛的時候，他就告訴我，他有一個患病的姐姐。
我當時根本就沒往心裡去。
後來，我父母知道了這件事，堅決反對。
他們的理由有兩個，一是怕他們家會有遺傳病史，另一個是覺得這個姐姐將來一定會成為我們生活的負擔。
當時，不論父母怎麼說，我就是鐵了心，一定要跟我喜歡的人在一起。
因為我父母極力反對，我和男友還鬧過「私奔」，鬧過在爸媽面前長跪不起，我甚至絕食……我賭咒發誓，說自己不會後悔。
在我和父母的「較量」中，我還一直抱怨他們不夠善良。
爸媽告訴我：「你是獨生女，從小捧在手心裡長大的，別說照顧別人，別人照顧你都不一定順你的心，你承擔不起這個責任。
」不論他們怎麼說，最後我還是在父母的嘆息聲中嫁給了自己想嫁的人。
3
可憐她卻處不好
我們和公婆住得不遠，婆婆因為要照顧女兒，早就不工作了，操持一家人的生活。
我基本上什麼也不用干，下班回家就吃飯。
姐姐由公婆照顧，我最多就是哄著她玩會兒。
我其實多少對她有些抗拒，覺得她纏人，覺得她髒，不願意讓她碰我的東西。
我試著努力克制自己，可我不覺得是我不善良，可能所有人都會這樣，接受、習慣也需要時間。
我結婚一年多以後懷孕了，我媽把我接回娘家，理由是好好照顧我，我媽說：「現在有孩子了，不能接近你大姑姐，她沒輕沒重碰著你不說，天天看到她，胎教不好，別把孩子給看傻了。
」她說這話的時候，不巧讓我老公聽見了，他當時就不高興了。
看我老公當面和我媽掉臉兒，我也不樂意，這是我們夫妻第一次鬧矛盾。
後來，我生了兒子，兒子很健康。
因為婆婆要照顧姐姐，照顧孩子的事情大多是我媽媽來幫忙。
我知道親家之間想真的處好挺難的，特別是我們家庭的情況又比較特殊，難免就有更多矛盾。
特別是我媽堅決不讓我大姑姐碰孩子，可是大姑姐就像一個小孩兒一樣，她不懂得怎麼對待孩子，覺得我的孩子就是個大娃娃，天天鬧著過來「玩兒」，來了就吵著抱。
我當然不願意讓她抱，但還是能克制。
可我媽不行，總因為不讓大姑姐靠近孩子，發生矛盾。
有一次，兩個人發生了爭執，我媽就把大姑姐給打了。
這是家庭里比較大的一次矛盾，我老公和我媽大吵。
我雖然覺得我媽這樣做不太好，但我老公也不應該這麼對我媽，於是，我倆又吵起來。
這麼一鬧，我媽帶著我和孩子回娘家了，此後的幾年裡，我大多數時間都住在娘家。
4
真到面對難承擔
我明白我媽心疼女兒的心，希望我在她跟前，遠離婆家，儘量不去承擔照顧我大姑姐的事。
我當然也喜歡住在娘家無憂無慮的生活，可心裡是不踏實的。
我老公經常來和我商量這件事，我其實還是很心疼我老公的，也知道他和姐姐的感情很好，他不會推卸照顧姐姐的責任。
所以，我總是勸說我媽，之後就帶著孩子回婆家。
每次呆不了多久，家裡就又出矛盾，都是因為大姑姐和孩子引起的。
大姑姐其實就是個孩子，和我家孩子搶吃的、搶喝的，打打鬧鬧。
我總覺得不安全，我老公卻總希望孩子多和這個姑姑接觸，甚至還說：「不要讓孩子排斥姑姑，等以後他長大了，照顧我們，也要照顧姑姑。
」這話讓我心情沉重，我突然覺得，這麼一個病人，讓公婆受累了一輩子，公婆還希望我們以後接力照顧她，現在我的孩子才這麼一點兒大，也要承擔這種責任。
我真的覺得這個壓力太大了。
帶著這種壓力和心裡的不情願，我和老公之間經常會起爭執，有了矛盾我就回娘家。
這樣一過就是十幾年，我越來越覺得自己當初的選擇真是太衝動。
特別是公婆年齡越來越大，他們照顧大姑姐已經力不從心，雖然他們非常拚命地希望自己做好，可確實是做不到了。
幾年前，我公公終於病倒了，老人家可能是真的不願意給這個家再添太多的麻煩，僅僅三個月就去世了。
公公去世後，我老公照顧姐姐更多了一些，還經常要求我也學著去習慣姐姐的生活，希望我多照顧她一些。
我其實也盡力了，自己工作壓力挺大的，還要安排孩子學習什麼的，現在每個家庭兩個大人還玩不轉呢，我的精力也有限。
可是，我老公總是覺得我不夠盡心，我們就為這個總是吵鬧不休。
今年，婆婆身體更加不好，但她一直強撐著。
我看著老人是可憐，在她病的這大半年裡，我也儘量好好表現，好好學著照顧姐姐。
可我真的太累了。
婆婆去世的時候，拉著我的手，只流淚，說不出話。
我明白，她是放心不下。
我只能告訴老人：「我會好好照顧姐姐的。
」送走了婆婆，家裡突然變得讓我緊張。
姐姐天天哭鬧，要找媽媽，一哭鬧就大小便失禁，弄得特別髒。
我照顧她吃喝，睡覺，也樣樣不對路，家裡亂七八糟，我老公也沒法正常工作，每天哄她姐姐，忙家務。
這兩個多月，家裡基本就不像過的。
我說把姐姐送到福利機構，可我老公不同意，他堅持要在家裡照顧。
他說，從小爸媽就告訴她，照顧姐姐是他一生的任務。
他不能對不起爸媽。
現在，我真覺得承擔不了。
當年，我是承諾過會好好照顧姐姐，可現實情況他也應該理解吧。
但我老公真的不理解，他的情緒非常不好，我們一提到姐姐的事，他就吼，還告訴我：「要是你不願意，我們就離婚，我一個人也能照顧姐姐。
」為了姐姐要和我離婚，我的心也涼透了。
情景再現：
魏然：「人到中年，本來壓力就大，家裡有一個要照顧的殘疾人，確實困難更多一些。
」
葉女士：「我對未來都失去信心了，我真的照顧不了。
」
魏然：「把姐姐送到福利機構不是不可以，但一定要和你老公商量好，你要知道，對於他來說，從小就承擔著這個任務，他和姐姐一起長大，感情是深的。
」
葉女士：「我結婚時確實是承諾過，要和他一起承擔這個責任，但現實太殘酷，我真是後悔了。
再說，無論如何他也不能拿離婚作為要挾啊。
」
魏然：「這也只是一時的宣洩，兩個人還是要商量。
應盡的責任，還是要承擔。
」
葉女士：「我並不是說不管了，只是我真的快被壓垮了。
」
魏然道來：
接觸過一個福利機構的負責人，他說，有不少重度殘疾的人，父母年紀很大了，還是要經常來照顧。
他們的弟妹，多半是因為父母為了有人能照顧殘疾的孩子而生的，他們從小就被告知，你一定要好好照顧哥哥或姐姐。
父母的良苦用心可以理解，可這些從小就擔負著責任的孩子確實是有壓力的。
當然責任不可推卸，親情也能創造奇蹟，但面對壓力，感到無助，甚至想逃避，這也都是面對壓力時的正常反應。
可能有人會指責葉女士和她的父母，覺得不夠善良，沒有愛心等等。
雖然當年的一時衝動，婚後的自私心理，都確實存在問題，但多少用一些寬容的態度來看吧。
多年夫妻，已是親人。
生活的難，一起分擔，總比壓垮親人要好些。
尋找一家專業良好的照顧殘障人士的社會機構，也不失為一種緩解重壓的途徑。
新報記者 陳月莉
新媒體編輯 徐丹 姜曉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