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有婚姻，就會有情婦

電視劇《半澤直樹》。

格里芬是英國作家、詩人，因為處於情婦的位置上而開始深刻地檢視婚姻以及妻子和情人角色的關係，她的觀察和檢視，對任何角色上的女人，都會是一種刺激和警醒。

文/[英] 維多利亞·格里芬

譯/ 張玞 李立瑋

她渴望強化自己的精神，

她必須超越於柔順與體面之外。

她將繼續對一些法律表示尊敬，

但她必將違反法律與習俗，超越於

現有的可鄙的世俗觀念。

肉慾將教會她許多東西。

她不怕那些毀滅性的行動；

一半的房間必須推倒。

這樣，她將貞潔變為

知識。

——卡瓦非《激情與古代時光》

上面這首詩是卡瓦菲（近代希臘的偉大詩人，他是希臘男性美的崇拜者，是較早地在文學中公然表明自己觀點的一個人，對近代文學和作家影響較大。

——譯者注）的作品。

在我敘述有關情婦的話題時，讀到這樣一首詩真是感到驚訝。

的確，情婦們的生活也是「超越於現有的可鄙的世俗觀念」，「超越於柔順與體面之外」，但有意思的是「貞潔」這個詞彙的用法，因為這樣的一種生活恰恰是不貞潔的。

這樣的生活，可以說是勇敢或者別的什麼，但無法用傳統的道德標準來恰如其分地衡量。

一旦你走出了伊甸園，吃了善惡樹上的果子，你就得準備接受強加於在你身上的各種條條框框了，這是沒有後悔藥可吃的。

我比從前更加堅信，人類的行為絕不是被偶然性所決定的，我之所以成了某個男人的情婦其實是一種選擇的結果。

情婦這個角色很適合我，這既有積極的因素——至少從我的觀點看來（諸如不想結婚，卻不想沒有愛人），也有消極的因素（總想和自己所愛的那個男人的妻子競爭，並且還要超過她）。

這個角色是否今後還一直會適合我，我最後是否選擇結婚——至少是只跟一個男人——或者是單身過一輩子？我自己也不知道。

但我覺得大概不會這樣。

我喜歡複雜的生活，像小說一樣的複雜。

容易成為情婦的女人總是喜歡那些不被主流社會認可的事情。

她有很強的表現欲，而同時又不想被別人識破，她會很自豪地扮演這一秘密角色。

她不太擔心自己的行為會引發的後果，只是為愛而愛，明天的事讓明天去操心吧。

她不喜歡婚姻這個東西，婚姻總是伴隨著法律與社會的因素，還有數不清的家庭瑣事，會使愛情變得平庸。

我希望我能讓那些做妻子的女人不致過分焦慮。

我所強調的是，那些優秀的情婦是不會存心搶占妻子的地位的，如果一位情婦愚蠢到和做妻子的女人爭奪同一個男人，獲勝的那方通常都是妻子。

以我的觀點，妻子也不應該對丈夫過於依賴——無論是情感上還是實際生活上——她們對自己丈夫的依賴性是不能超過情婦對情夫的依賴性的。

妻子和情婦有可能和平相處，但當她們真的這麼做的時候，她們往往就是聯合起來反對那個可憐的男人了。

我之所以會成為一個情婦，比較好的解釋就是上面所說的人的獨立自主的一面，另外的原因就與我童年有關了。

我在小的時候就固執地接受了這樣的信條：愛情是靠善行贏得的，而無法靠某種契約或是保證來加以維繫。

情婦的角色恰好適合了這一信條，而妻子的角色卻並非如此。

也許，我正是從父母的身上了解到這一點。

我想，我對「婚姻」與「家庭」這兩個概念的怨恨植根於我的童年時代，我的父母總是不停地鬧矛盾，我也搞不清他們兩個人當中誰是這一矛盾的受害者。

對我而言，榮格的話總是讓我心生共鳴：「通常來說，父母沒能實現的願望總是被轉嫁到子女身上，也就是說，孩子們通常下意識地在自己的生活中儘量彌補父母過去的缺憾。

」

卡羅泰努特認為：「維繫一種共處的人際關係比獨自生活需要更大的勇氣，因為兩個人在一起的生活總是有背叛的可能性存在。

」我卻認為，兩人共處與獨自生活同樣需要很大的勇氣。

做一個情婦就意味著不停地自我鬥爭——一方面是追求自我權利與享受完滿自由的願望，另一方面是全心全意地愛一個男人並被這個男人所專屬的慾望。

找個丈夫就意味著全部投入第二種慾望，做個獨身主義者則是單單滿足第一種願望。

對極少數女人來說，找個已婚男人做情人恰恰可以魚和熊掌兼得，不失為一個很好的折衷方案。

情婦們總要三思而後行。

她必須從不對情人索取什麼，也不批評他什麼——如果她這樣做，情人就會說：「你怎麼像我的妻子似的？」這就意味著兩人的關係就要走到盡頭了。

情婦要做的事，給情人以無休無盡的支持，永遠是他的避風港灣，讓他可以從不佳的婚姻狀態中逃離出來。

小仲馬有一句名言：「婚姻的鎖鏈是如此沉重，乃至於必須靠兩個人才能承擔得起，有時候得靠三個人。

」的確，在我的情人身上我注意到的維持三角關係的需要：不僅他需要靠情婦來維繫婚姻的活力，而且婚姻關係更需要良好的進展來使婚外情更加熾熱。

如果情婦看輕了情人和他妻子的關係，那她可就犯了大錯誤了。

通常來說，做丈夫的經常會向情婦抱怨他的妻子如何如何的不好，情婦也會覺得他把什麼都告訴自己了，一點兒也沒有隱瞞。

但是，當情婦和妻子爭奪對一個男人的「擁有權」時，贏的那方通常都是妻子。

但是，最讓情婦惱火的是，妻子大多不去珍視她所得到的東西。

安全感導致了妻子對丈夫的忽視，她把他的一切所作所為都看做是理所當然的。

我的基本立場是，我是一個獨立的女人，我的安全感都來自於自身。

對每個人來說其實都是這樣，只不過很多人不願意去承認這一點罷了。

世俗的婚姻觀更是遮住了人們的眼睛，讓人們錯誤地認為所謂安全感其實是建立在另一個人的身上，並且靠著法律或其他什麼神聖的契約來保證。

換個角度來看，無論一個人怎麼堅定地信守婚禮時的誓言，也很難真的和配偶同生共死。

在一份沒有契約的愛情之中，無論何時，如果情人對我表現出了一些厭倦，我就會開始擔心我們的關係是不是在走下坡路了。

我想妻子們可不會對這種細微的情感變化如此敏感。

在我對情人說「我愛你」的時候，我究竟想說的是什麼？

這句話意味著和他在一起讓我感受到了生命的豐富與充實，比沒有他在身邊的日子要豐富和充實得多。

這句話還意味著，我把他當作一個獨立的個體來尊重，讓他充分享有屬於他自己的自由——也就是說，他不必非得和我在一起。

「我愛你」意味著我欣賞他的特質，我接受他不加修飾的原原本本的樣子——接受他的優點，也接受他的缺點，因為無論優點還是缺點，全都是他身上的東西。

如果我「希望他一切都好」，就意味著我同樣「希望你的家人一切都好，」「你的孩子一切都好」——再進一步就是「我愛你的家人，因為他們也是你的一部分」。

這話在邏輯上的結論就是：「如果我們的關係危及到了你的家庭幸福，我就會主動離你而去。

」這可真是說來容易做來難。

當然，情婦總是會說服自己，讓自己相信兩人的偷情關係對情人是有好處的，相應地對他的家庭也有好處。

當情人回答我「我也愛你」的時候，我一定不能把這句話想成他只愛我一個，而我們會因為愛情來到一片神奇的土地上，在那裡，過去的一切都對我們的現在毫無影響，妻子會無聲無息地消失，孩子們也都能自己照顧自己了。

如果他根本不做回答，我不能去強迫他，因為真正的愛情意味著人有自由選擇回答與否的權利。

愛情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做一個情婦能讓你真正學會怎樣去愛。

一個絕對肯定的結論是：只要有婚姻，就會有情婦。

（以上節選自《情婦》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