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毛說:"幫他們求得婚姻,我很抱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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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毛和河西有一個好友,一起在撒哈拉沙漠,周末的時候,米蓋回來,度過愉快的兩天,然後再回去上班。

有一個西班牙的女朋友,遠在故鄉的家人,他的生活,除了每個月托三毛給她遠在故鄉的母親寄上一大筆錢,就是去和女友見上一面。

他是一個沒有太多規劃的人,有時會借上一大筆錢給朋友,有時會大手筆的買上許多音響設備。

日子倒也過得逍遙自在,他是個快樂的單身漢。

常常對米蓋說,快快成家吧。

因為他故鄉青梅竹馬的貝蒂已經等了他十多年了。

當時米蓋堅持不肯結婚的理由只有一個,他不願意他最愛的人來沙漠過苦日子。

他總是說,等有一天,他有了像樣的家,有了相當的積蓄,有了身價,才能再接貝蒂來做他的妻子。

米蓋所講的一個好丈夫的必備條件,固然是出於他對貝蒂的愛護。

但是在三毛看來,娶一個太太,並不是請一個觀音菩薩來家裡日夜供奉的。

所以,我認為他的等待都失於過分周全而又不必的。

米蓋每次來加納利島,總會趕著上街去買很多貴重的禮物,交給三毛寄去他千里外故鄉的女友,有時也會托我寄錢去給他守寡的母親。

這是一個個性奔放、不拘小節、花錢如水的朋友。

米蓋的薪水,很可以維持一個普通的家庭生活,但是他自由得如閒雲野鶴,結婚的事情就這樣遙遙無期地拖下來。

有一日我收到米蓋女友寫給我的一封長信,在她不很通順的文筆之下,有心人一樣可以明白她與米蓋長年分離的苦痛和無奈。

一個這樣純情女子的來信,深深地感動了我,很希望幫助米蓋和她,早早建立他們的家庭。

米蓋下一次跟荷西再回家來時,我就替貝蒂向他苦苦地求婚。

我給他看貝蒂的來信,他看了信眼圈都濕了,仰頭躺在沙發上不響。

「我太愛她了,不能給她好日子過,我怎麼對得起她。

「你以為她這幾年在故鄉苦苦等你,她的日子會好過?」

「我沒有錢結婚。

『』

「哈!」荷西聽見他這麼說大叫了一聲。

「世界上有些笨女人就是不要錢的。

像三毛,我沒花錢她就跑去沙漠嫁我了。

三毛笑嘻嘻地望著米蓋,很鼓勵地對他說:「貝蒂也會是個好妻子,你不要怕,結婚不會是一件嚴重的事情。

第二日清晨,貝蒂穿了睡袍出來送米蓋,米蓋抱住她親了又親,一再地囑咐著她:「寶貝,我很快就回來了,你不要擔心我。

我看貝蒂穿著睡衣,知道她不去機場,於是三毛也不想跟去了。

米蓋依依不捨地上了車,等到車門關上了,貝蒂才驚叫了一聲往車子跑去,她上去把米蓋拖下車來,手就去掏他的口袋。

「荷西送你去,你的計程車錢可以交出來了。

」她把米蓋口袋裡的兩張鈔票拿出來,那恰好是一趟計程車的錢。

「可是貝蒂,我不能沒有一毛錢就這樣上飛機。

我要在那邊七天,你不能一點錢也不給我。

「你宿舍有吃有住,要用什麼錢?」貝蒂開始凶了。

「可是,寶貝……有時候我可能想喝一瓶汽水。

」 「不要說了,沒有就是沒有。

一個做太太的,先拿了丈夫的心,再拿他的薪水,控制他的胃,再將他的腳綁上一條細細的長線放在她視力所及的地方走走;她以愛心做理由,像蜘蛛一樣地織好了一張甜蜜的網,她要丈夫在她的網裡面唯命是從;她的家也就是她的城堡,而城堡對外面的那座吊橋,卻再也不肯放下來了。

三毛親眼見到一個飛揚自由年輕的心,在婚後短短的時間裡,變成一個老氣橫秋,凡事怕錯,低聲下氣,而口袋裡羞澀得拿不出一分錢來的好丈夫。

上個月我們開車要回馬德里去看公婆,在出發坐船回西班牙之前,我們繞過米蓋的家門,我們問米蓋:「你們復活節回不回故鄉去?」

米蓋說:「路費太貴了,貝蒂說不必去了。

「要不要我們路過你家鄉時,去看看你的母親和妹妹?」

「不必去了,我這邊信也很少寫。

「要不要送點錢去給你母親?」我悄悄地問他,眼睛一直望著房門。

「也不用了,她,大概還好。

」米蓋的聲音里有一種近乎苦澀的冷淡。

車開時,貝蒂也出來了,她靠在米蓋身邊笑眯眯地向我們揮著手。

「那個米蓋,唉!天哦!」荷西長嘆一聲。

「哪個米蓋?」

「三毛,你怎麼了?」

「米蓋沒有了,在他娶貝蒂的那一天開始,他已經死了。

「那麼那邊站的男人是誰?」

「他不叫米蓋,他現在叫貝蒂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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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選自三毛的《稻草人手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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