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靈光譜】伊蒂特．伊娃．伊格博士／抉擇

國際知名的心理學家伊格博士，也是世上少數僅存的猶太大屠殺倖存者。

戰後她輾轉來到美國展開新生，並成為一位成功的心理治療師， 直接觀看文章 國際知名的心理學家伊格博士，也是世上少數僅存的猶太大屠殺倖存者。

戰後她輾轉來到美國展開新生，並成為一位成功的心理治療師， 然而如同夢魘般的過往和倖存者的罪惡感卻始終縈繞不去。

直到多年後她才赫然領悟，真正的自由只有放下之後才能獲得， 她也終於原諒那個多年來唯一無法原諒的人──她自己。

這不僅是一本動人的回憶錄，也是一場心靈療癒之旅， 而她除了帶給我們希望與撫慰，也將教會我們如何與自己和解， 找到那把通往生命自由的鑰匙！ ※水會自動一分為二 時間無法療癒，有辦法療癒的是你運用時間的方式。

我們選擇負起責任、選擇冒險，且最後選擇對傷口釋懷、選擇放下過去或傷痛後，療癒才變得可能。

蕾妮的兒子傑瑞米在他十六歲生日的兩天前，進來客廳，當時她和她先生正在客廳裡看晚間十點新聞。

在電視閃爍的光線照射下，他臉色陰沉，神情顯得迷惘。

蕾妮正想要迎向兒子，給他一個他偶爾仍願意接受的撒嬌大抱抱，但這時電話卻響了，是她住在芝加哥的妹妹打來的。

妹妹最近離婚很不順利，因此經常深夜打電話來。

「我非接不可。

」蕾妮說。

她匆匆輕拍了兒子的臉頰一下，隨即把注意力轉向打來訴苦的妹妹。

傑瑞米喃喃說了聲晚安，然後上樓回房。

「寶貝，祝你有好夢喔。

」她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喊。

隔天早上，她做好早餐時，傑瑞米還沒起床。

她朝樓上喊，叫兒子下來吃早餐，但沒有回應。

她把最後一片吐司抹好奶油後，上樓敲他房門，但他依然沒回應。

她不耐煩地打開他房門，發現房裡很暗，百葉窗仍關著。

她又喊了他一次，並意外發現他的床舖已經整理好了，因而感到一頭霧水。

某種第六感驅使她走向浴室，她把浴室門打開，突然脊背不寒而慄。

傑瑞米的遺體掛在木頭橫桿上，一條皮帶勒著他的脖子。

他的書桌上留了張遺書：不是你們的關係，是我自己的關係。

抱歉讓你們失望了。

──傑留 蕾妮和她先生葛雷格初次來見我時，傑瑞米才剛過世幾星期。

他們彷彿才剛失去他，還無法哀悼釋懷，還處在震驚中。

他們所埋葬的親人，對他們而言仍未過世，那感覺簡直像是他們把他活埋了。

剛開始那幾次會面中，蕾妮坐著一直哭。

「我好想讓時間倒轉呀！」她哭喊說。

「我好想回去呀，好想回去。

」葛雷格也哭，但他是靜靜地哭。

蕾妮哭的時候，他經常會望向窗外。

我告訴他們，男女哀慟的方式往往不同，孩子過世對他們的婚姻而言，有可能是危機，也可能是轉機。

我叮嚀他們要好好照顧自己，要允許自己發洩憤怒和流淚，要又踹又哭又喊，把情緒盡量宣洩出來，這樣他們的傷痛情緒才不會轉嫁到傑瑞米的妹妹潔絲敏身上。

我邀請他們來的時候把傑瑞米的照片也帶來，我們就能歡慶他在世的十六年，亦即有他的精神與他們相伴的十六年。

我給了他們關於自殺遺族支持團體的資訊和資源，我陪著他們處理如潮水般一波波升起的「要是當初」問題：要是當初我多關心他一些呢？要是那一晚，我沒去接那通電話，而是給了他一個大大擁抱呢？要是我當初少工作一些，而更常待在家裡呢？要是當初我沒輕信「只有白人小孩會輕生」的迷思呢？要是當初我能多看到一些蛛絲馬跡呢？要是當初我對他的課業成績要求別那麼高呢？要是那一晚我有在他睡前再去探視他一下呢？所有這些「要是當初」問題的弦外之音，都是一個沒有答案的：為什麼？ 我們好想要知道真相，我們想要認清自己所犯的錯，對自己的人生誠實以對。

我們想要知道原因，想要個說法。

我們希望自己的人生是有意義的，但問為什麼？就是停留在過去，就是與我們的罪惡感和悔恨為伍。

我們控制不了別人，也控制不了過去。

蕾妮和葛雷格喪子的第一年到了某個時候，他們越來越少來見我，過了一陣子，他們的療程徹底停頓了，我接連好幾個月都沒有他們的消息。

傑瑞米原本該高中畢業的那年春天，我又驚又喜地接到一通葛雷格的來電。

他說他很替蕾妮擔心，並問他們是否能來診療室談談。

他們外觀的變化令我大吃一驚！他們倆都變老了，但方式並不一樣。

葛雷格的體重變重了，他的黑髮變得斑白；葛雷格的擔憂讓我原以為蕾妮可能會顯得憔悴，但她看起來並不憔悴。

她的臉上不見皺紋，裙子很平整，頭髮最近才燙直。

她面露微笑，還會開開小玩笑。

她說她感覺不錯，但她褐色的雙眼黯淡無光。

從前療程中多半沉默不語的葛雷格，現在開口說話了，且語氣焦急。

「我有話要說。

」他說。

他告訴我，上週末他和蕾妮一起參加了他們朋友兒子的高中畢業派對。

對他們來說，這個活動令他們忐忑不安，處處是地雷，許多令人心碎的事物一再提醒著他們，有些事物是其他夫妻有而他們卻沒有的，提醒著他們傑瑞米不在人世了，提醒著他們傷痛似乎永無止盡，每一天的時時刻刻都是他們所無法再與兒子共同度過的。

但他們仍勉強自己穿上漂亮衣服，出席了派對。

葛雷格告訴我，晚會進行到某個階段時，他忽然發現自己還滿愉快的。

DJ所播放的音樂讓他想起傑瑞米，想起兒子所喜歡的R&B老歌專輯，兒子以前寫功課或邀朋友來家裡玩時，常用他房間裡的音響播放這些專輯。

葛雷格轉向穿著一襲優雅藍色禮服的蕾妮，並感到震驚不已，因為從她臉頰的曲線、從她嘴巴的形狀，他完全能看到傑瑞米的神韻。

他感到自己心頭充滿了愛意──對蕾妮的愛、對他們兒子的愛，和充滿了能夠於一個溫暖夜晚在白帳篷下享受美食的單純快樂。

他邀請蕾妮共舞，她卻拒絕了，還憤而起身，丟下他一個人坐在原位。

葛雷格一面回想一面哭泣。

「我現在連妳也快要失去了。

」他對他太太說。

蕾妮臉色一沉，她雙眼彷彿無神了。

我們等待她開口說話。

「你怎麼可以這樣？」她終於說。

「傑瑞米沒辦法跳舞耶，你憑什麼跳舞？我不能這麼輕易就背棄他。

」 她語氣很兇、很惡毒，我以為葛雷格會被嚇到，他卻只是聳聳肩。

我這才發現，她已經不是第一次把他所感受到的快樂視為對已故兒子的褻瀆了。

我想起我母親，想起我父親常常想用鼻頭向她撒嬌、想吻她，她卻會冷漠回絕他的關愛。

她對於自己幼年喪母太耿耿於懷，以至於她披上了一身宛如壽衣般的憂鬱。

她聽到克拉拉演奏小提琴時，偶爾會眼神一亮，但她從來不允許自己開懷大笑、甜言蜜語、開玩笑，和享受快樂。

「蕾妮，親愛的。

」我說。

「是誰死了？是傑瑞米？還是妳？」 她不吭聲。

「如果妳也變得死氣沉沉，對傑瑞米並不會有任何好處呀。

」我告訴蕾妮。

「對妳自己也沒有任何好處。

」 蕾妮不像我以前一樣，她並未逃避她的痛苦，她是把痛苦變成了她的丈夫，她把自己嫁給了喪子之痛，她這是在逃避她的人生。

我請她告訴我，她每天日常生活都撥出多少時間服喪。

「葛雷格去上班，我則去掃墓。

」她說。

「多久去一次？」 我這一問，她的表情彷彿在說我冒犯了她。

「她天天去。

」葛雷格說。

「這樣有什麼不對？」蕾妮駁斥。

「我愛我兒子，有什麼不對？」 「服喪很重要。

」我說。

「但如果一直無止盡下去，有可能會變成一種逃避哀悼的方式了。

」服喪的例行儀式，有可能是哀悼並放下的功課中，極為重要的一環。

我想這就是為什麼宗教和文化習俗裡，都納入了具體明確的服喪儀式──即在一個受保護的空間和架構裡，開始去感受喪親之痛。

但服喪也有個明確的期限，過了這個期限後，喪親之痛不是人生以外的一個單獨向度──喪親之痛徹底融入了人生。

倘若我們長期停留在服喪狀態，我們就是在心態上選擇當個受害者，深信我永遠也走不出來了。

倘若我們選擇受困在服喪狀態裡，我們的人生幾乎也和結束沒兩樣了。

蕾妮的服喪雖然很痛苦，卻也變得像一種擋箭牌，一種替她擋掉現今人生的東西。

透過服喪的儀式，她可以保護自己，不必非接受現今人生不可。

「妳的時間和情緒精力，花在已故兒子身上多，還是花在在世女兒身上多？」我問。

蕾妮顯得很激動。

「我是個好母親，」她說，「但我不能假裝我不心痛呀。

」 「妳不必假裝任何事，但這世上只有妳有能力不讓妳先生和妳女兒也失去妳。

」我還記得我母親常對鋼琴上她母親的照片哭喊：「上帝呀，上帝，請賜我力量吧。

」她的哭喊聲嚇壞了我。

她對她喪親之痛的執著，就像一道她可以打開並鑽去另一邊的活動門，就像一種逃生門。

我像個酗酒者的小孩，隨時擔心她會消失不見，無力把她從空虛中救出來，卻又無法不覺得那是我的職責。

「我一直覺得，要是我允許自己去感受傷痛，我一定會被傷痛淹沒。

」我告訴蕾妮。

「但它就像摩西和紅海，水會自動一分為二，妳其實可以從中間走過去的。

」 我請蕾妮試試看一種新方法，好讓她從服喪轉為哀悼並放下。

「在客廳裡放一張傑瑞米的照片，別去墓園悼念他。

想個方法，讓妳從家裡就能和他有所連結。

每天撥十五到二十分鐘和他一起坐下來，妳可以摸摸他的臉，告訴他妳最近在做哪些事，跟他聊聊天，再親他一下，之後繼續過妳的一天。

」 「我實在好怕再一次遺棄他。

」 「他輕生並不是因為妳的緣故。

」 「這很難說。

」 「妳一生中可以採取不同做法的事情數也數不完，但那些選擇已經做完了，過去已經過去了，改變不了了。

基於我們永遠不得而知的原因，傑瑞米選擇了結束自己的生命，但妳沒辦法替他選擇呀。

」 「我不知道這樣我日子要怎麼過下去。

」 「人並不是一夕之間就能接受某件事，而且妳永遠不會因為他死了就感到開心，但妳可以選擇要用什麼方式繼續向前走。

妳將能發現，活出充實的人生，是向他致意的最佳方式。

」 去年，我收到一張蕾妮和葛雷格寄來的耶誕卡。

卡片上，他們夫妻倆和女兒一起站在耶誕樹前，女兒是個穿著紅色洋裝的美麗女孩。

葛雷格一手摟著女兒，一手摟著妻子，蕾妮背後的壁爐平台上，擺了一張傑瑞米的照片。

那是他在學校拍的最後一張照片，他身穿藍色襯衫，笑容燦爛得不得了。

他並不是這個家裡的空洞，他並不是個牌位。

他就在這裡，永遠與他們同在。

（全文摘自皇冠文化出版《抉擇》）   （《抉擇》好評熱賣中！）   【伊蒂特・伊娃・伊格博士Dr.EdithEvaEger】 匈牙利出生成長的猶太人，也是納粹大屠殺的倖存者。

九十高齡的伊格博士在美國加州拉荷雅開設了一間心理診所，並任教於加州大學聖地牙哥分校，除了定期到全美各地及海外演講外，也擔任美國陸軍與海軍在抗壓性訓練和治療創傷後壓力症候群方面的顧問。

伊格博士在一九七二年獲選為年度最佳心理系教師，一九八七年獲頒艾爾帕索年度女性獎，並於一九九二年榮獲加州參議院人道精神獎，是當代最受敬重的心理學家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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