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擇困難，不在於紅玫瑰與白玫瑰都美，而在於你的內心

文：Joy Liu丨壹心理專欄作者

也許每一個男子全都有過這樣的兩個女人，至少兩個。

娶了紅玫瑰，久而久之，紅的變了牆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還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沾的一粒飯黏子，紅的卻是心口上一顆硃砂痣。

——張愛玲《紅玫瑰與白玫瑰》

—— 紅玫瑰與白玫瑰，甚至是整個玫瑰園的困境 ——

歐文亞隆在「直視驕陽」和「愛情劊子手」這兩本書里分別講了關於所謂的「選擇恐懼症」的故事。

一個姑娘在離婚後遲遲不肯放下原來那段婚姻，她感到原來的婚姻是自己人生的一個「敗筆」，是自己活到現在為止唯一「失敗」的地方。

就在這個時候，她遇到了一個自己還比較心儀的男人，卻還是覺得無法做出跟在一起的決定。

歐文亞隆讓她想像拉著這個男人的手去參加party，她說在想像里都很不願意拉著他的手，並解釋說：

「因為那意味著我就跟他在一起了，意味著party中所有可能的其他帥哥都沒有機會再認識了。

並且如果我們真的在一起了，可能還意味著我真的繼續前行了，意味著我承認我原來的婚姻是失敗的，意味著那段婚姻真的結束了。

」

另一個故事是關於一位已婚的男士。

這位男士雖然已經結婚，卻遲遲不肯捨棄自己原來的情人們。

他每周都要花一個晚上跟自己原來的那些個情人們約會，跟每一個都要保持關係。

更有趣的是，他婚後就有了一個新的工作室，但是他並不願意放棄原來的工作室，每周還要花一天半的時間去經營原來的工作室。

在這兩個故事裡，我們似乎都看到了每個人共同面臨的人生難題：生命並不是有無限可能，我們每做一個選擇，同時也意味著我們要失去所有其他的備選答案。

就像我們選擇跟一個人結婚，就意味著我們放棄了跟所有其他可能的異性結婚的機會。

我想到自己的來訪者們也不止一次的提到過這個問題：「想到要跟他／她結婚，我就有些恐懼，我在想：難道我這輩子就這麼定下來了？就是這個人了？我這輩子都要跟這個人過，而不是所有其他的那些人了？」

—— 那些個生命中我們還沒有學會告別的死亡 ——

每個選擇都有它的代價，而當我們不願意告別那些伴隨我們的選擇而逝去的機會時，我們可能就會陷入到一種癱瘓的狀態，一種進退兩難，無法做抉擇的狀態。

從這個角度來說，其實每一次選擇都是一場死亡，一場沒有被我們選擇的其他可能性的葬禮。

所以難怪我們會怕，因為這實在是太可怕了，把所有其他的選擇都捨棄，把所有其他的路都堵死，這怎麼可以？於是我們猶豫徘徊，朝三暮四，我們知道自己不可能擁有全部，卻總想跟命運耍耍花招，絞盡腦汁的占有更多的可能。

我想到美劇「慾望都市」里一位男士說過的話：「我根本不想找個女人安定下來，因為在紐約這樣一個美好的城市，每一次出門，我都似乎能遇到比現在跟我約會的這個女人更美，更聰明，更有錢的女人。

」

於是問題就出現了：我們不想做出選擇，可是往往因為我們的不選擇，我們反而錯過了所有的選擇。

就像上面故事中提到的姑娘，當她因為害怕完全承認自己的前一段婚姻已經結束，當她害怕因為選擇了那個心儀的男士就等於放棄了所有其他男人時，其實她一段關係都沒有。

換句話說，如果她無法學會跟所有其他的可能性告別，她不僅僅失去其他男人，還有她身邊的這個喜歡她的男人。

同樣，在上面說的那位已婚男人的故事中，如果他學不會放下跟所有原來舊情人的關係，也就根本沒有跟自己妻子之間真正的愛情，最後，他也許會失去所有的關係，一無所有。

最終讓我們無法做決定的，並不是我們所謂的患有「選擇恐懼症」或者「因為我是天秤座」（我自己就是天秤座），而是所有的選擇背後都若隱若現的提示著我們的失去和死亡，我們害怕被囚禁，害怕被制約，害怕生命的可能性越來越小。

—— 尼采的永恆輪迴 ——

哲學家尼采曾經提出一個叫做「永恆輪迴」的思想實驗（thought experiment），他讓人們去想像一下，如果你今後的生活就是現在你生活的不斷循環和重複，你是否願意？

親愛的你，現在我也想問你相同的問題：想像一下，如果未來你的一生都是這一年以來你生活的循環，它們都是這一年的不斷輪迴，你會有什麼樣的感覺？

我想對於很多人來說，這將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為什麼？因為我們對現在的生活不滿，我們不喜歡現在的自己，不喜歡現在的伴侶，不喜歡現在的房子，不喜歡現在的工作，不喜歡自己現在居住的地方。

我們害怕自己的生活一成不變，害怕未來的生活就這樣了。

可是我們真的以為不斷的更換情人或者伴侶，不斷的尋求新的刺激，就能擺脫尼采的永恆輪迴嗎？

弗洛姆在「愛的藝術」這本書里寫了這麼一段話（大意）：

最初的falling in love（墜入愛河）是一種虛幻的愛的體驗，兩個陌生人之間存在的屏障瞬間崩塌，但是這種突然的親密體驗卻是很短命的。

當這個陌生人變成一個親密並且熟悉的人時，就沒有什麼「突然的親密」可以被達到了。

這個被愛的人變得跟自己一樣熟悉（或者應該說跟自己一樣不熟悉，我們都太不了解自己）。

如果一個人可以不斷探索到另一個人靈魂的更深處，如果一個人可以體驗另一個人的人格的無限性，另一個人永遠都不會變得太熟悉，這樣克服彼此之間的障礙就可以每天發生。

但是對於大多數人來說，他們自己，也包括對方，很快就被耗盡，被探索完了（之所以容易被探索完，是因為大多數人的自我探索做的太少，因此能夠讓別人探索的也就十分有限）。

隨著時間的流逝，這樣的親密變得越來越淡時，一個人可能就開始尋找新的戀情，一個陌生人。

再一次的，這個陌生人變成了一個親密熟悉的人；再一次的，墜入愛河的感覺令人興奮並且刺激，但這種刺激越來越淡，並且通常會變成一種想再一次「征服」的渴望，一份新戀情的渴望。

我們總是幻想著這份新戀情會不同於以往，總是幻想著這一次我們終於可以找到一個「對的人」。

這難道不才真真正正是尼采的永恆輪迴嗎？你不斷尋找新的戀情，但每一段都跟上一段一樣開始，一樣發展，一樣結束。

你以為自己在「進步」，因為至少你的新戀人有了前任沒有的跑車，美貌或者學歷，卻發現不久就陷入到同樣減退的激情和同樣厭倦的循環中。

那麼如果不斷變化我們的外部現實並不會在真正意義上幫助我們擺脫尼采的永恆輪迴，我們到底要怎麼做呢？我想這個答案你恐怕早就知道了：你需要改變你的內心。

請你回想一下，有沒有什麼你曾經做過的事情，現在做的時候心境和感受卻完全不同了？舉個例子：

做飯這件事情我在很久之間就在做著，但是現在我做飯的心境卻全然不同。

最開始我做飯，是因為我媽媽說：「你也該學學做飯了」，我做的飯，很大程度上是在完成她對我的期待或者說她安排的任務。

後來我慢慢覺得吃自己做的東西也還不錯，開始主動做飯，但做飯仍舊是為了填飽肚子。

現在我做飯，除了填飽肚子之外，好像還有了一種在享受過程的感覺，我能去感受食材的質感，跟刀尖觸碰的感覺，它們散發的味道，在鍋里翻滾時的變化。

其實永恆的輪迴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我們一直捆綁著自己的信念和想法從來沒有改變。

—— 學會跟已逝的告別，然後對自己的自由負責 ——

我所說的「已逝」，是指那些伴隨著我們的選擇所逝去的其他機會和可能。

當你選擇了一個人，那麼你可能的確需要跟所以其他潛在的伴侶告別，就像你選擇成為一個母親，就要向你不是母親的身份告別（因為母親都是一輩子的事情）。

可有趣的是，當我們真正決定去選擇的時候，我們往往給了自己更大的自由。

這個想法聽起來很矛盾，對不對？明明是不做選擇的時候有更多的自由，畢竟我們還有那麼多的選項，為什麼是做了選擇之後會有更大的自由呢？

因為如果你不願做選擇，你的注意力資源就會不斷被「到底要怎麼選擇」這個問題牽扯，你就根本沒有足夠的資源去真正生活。

而當你終於下定決心作出了一個選擇之後，你的注意力資源就不再耗費在「如何選擇」這個難題上了，你才有精力真正去愛一個人，你才有資源去真正做好一件事情，而這個被節約下來的注意力資源，才是你更大的自由。

你的自由不再是「我到底要選紅玫瑰還是白玫瑰」，而是我要怎樣更好的去愛紅玫瑰（我們假設你選了紅玫瑰），我要怎樣跟紅玫瑰在我們的婚姻中創造更多的可能性，要怎樣建立更深層的親密，要怎樣在我們的關係中探索自己，並且也探索對方。

我想到的最有趣的，是你可以把「選擇伴侶」這件事情，和「跟父母相處」這件事情做個對比。

父母是你不可以選擇的（極特殊情況除外），所以你根本不存在選擇困難這件事情，因為根本沒有其他可能。

在和父母的關係上遇到挫折的時候，你會跟父母說：「對不起，我想有更好的父母等著我，我們分手吧！」嗎？當然不會。

於是你接下來是怎麼做的？你自然是想辦法在自己身上找原因，不斷調整自己，修煉自己，讓自己可以更好的和他們相處，對不對？

這就是決定的魅力。

因為這件事情已經被決定（他們一定這輩子是我的父母），所以我們會停止不斷的向外求索，而是不斷審視自己，覺察自己的信念，想法和情緒，改變自己和父母的互動模式，最終改變我們和他們的關係。

我們不會在耗費注意力資源去思考：我如果換個父母會不會更好呢？

戀愛和婚姻也是一樣。

你可以不斷的更不同的人交往，你可以同時跟很多人保持關係，但最終這些無限的選擇會讓你陷入到尼采的永恆輪迴中無法自拔。

你一次次無法做決斷，最後反而失去了所有的機會。

當然我並不是在鼓吹讓你隨便找個人結婚，而是說當你遇到了真正吸引你的人卻又害怕自己「在一棵樹上弔死」時，也許要問問自己，你是不是還沒有學會好好的跟死亡相處，是不是還沒有學會放下那些選擇中不可避免的失去，是不是因為想要擁有更多自由卻反而葬送了自己的自由？

同時我也不是在說服你不要離婚，如果在一起的生活真的讓你苦不堪言，那麼你當然有離婚的自由，只是如果你僅僅因為激情的減退選擇放棄而不願對重燃你們之間的激情負責時，最終等待你的可能就是一次次相似的挫敗。

選擇本身是一種自由，但所有的自由都有它的代價。

我想我們最終需要一種勇氣說：「我選擇你，並且選擇跟你一起去探索我們之間的所有可能。

I choose you! 」

—— THE END ——

原題：紅玫瑰和白玫瑰的困境｜選擇必然意味著失去

圖片來源：123rf.com正版圖片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