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革命：金賽性學報告與《世界報告書》

——瑪麗蓮·亞龍《太太的歷史》

1

金賽性學報告

從20世紀中期開始，不少調查者記錄過美國人的性生活。

金賽博士的美國男女性行為調查書成為1948年與1953年的暢銷作品，也為後世的性學者奠定了基線。

金賽博士的發現直接挑戰了傳統宗教與道德教訓，他發現幾乎每個成年男子都有過自慰經驗，9成的男性有婚前性行為，半數男性有婚外性行為，1/3的男性多少有過同性戀經驗。

女人也不再受維多利亞時代的理想束縛。

在金賽博士的5940名白種女性樣本中，3/5曾經自慰，半數有婚前性行為，1/4有過婚外情。

單身女性中約有3%—12%是同性戀（端視你的「女同性戀」定義為何），而20%—25%的已婚女性曾非法墮胎。

金賽樣本中的女人年齡差距達40歲，最老的出生於1899年之前，最年輕的出生於1929年之前。

雖然已婚婦女的性交頻率並無太大的世代差異，但是從1900—1909年出生（在20世紀20年代結婚）的那一代女性開始，她們得到性高潮頻率便開始上升。

越來越多女性同意夫婦好合主要是為了性滿足。

金賽博士將女性性高潮次數的增加歸功於性革命，它始自喧囂的20世紀20年代，影響力持續不墜，原因是「過去20年來，美國人對性的態度趨於坦率、對性的討論比較自由」。

雖然統計數字是金賽博士的質量保證，但是他明確指出數字不代表一切。

譬如「半數的美國女性有婚前性行為」並不等於美國女人很淫亂。

「有相當比例的情侶在發生婚前性行為後一到兩年內結婚」，而且這些人多數是未婚夫妻。

傳統上，美國人對非婚姻的性行為相當保守，但是對未婚夫妻則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結婚後，夫妻的性行為個別差異很大。

前戲部分：99.4%的夫妻會接吻，95%的男人會刺激妻子的乳房，93%的男人會親吻妻子的乳房。

91%的女性會撫摸丈夫的性器官，54%的男性會對妻子口交，只有49%的女性會對丈夫口交。

有的夫妻只花3分鐘前戲，有的夫妻前戲長達半小時、一小時甚至更長，平均是4—20分鐘。

較長的前戲似乎局限於「教育程度較高者」。

男上女下的老派傳教士體位仍是主流，但是女體在上的姿勢在年輕女性中日漸普遍。

比起出生於1900年以前的女性，年輕妻子常裸體做愛。

金賽博士相信他的研究對已婚者特別有幫助，他們「面對婚姻的性問題，需要額外的信息」。

他估計他的研究案例里「約有43%的離婚者是因為性的原因」。

他呼籲牧師、老師、醫師、臨床醫師等權威人士多多鼓吹「改善性關係有助改善現代的婚姻」。

一般人逐漸相信美滿的性生活是婚姻持久的基石，金賽博士為此一想法添加了學術可信度。

雖然金賽博士被譽稱為傑出的研究者，他收集的人類性行為資料之豐前所未見。

但是許多批評者對他的發現深感不安。

柏納德學院的校長米麗森特·麥金托什（Millicent McIntosh）便擔心金賽的書大受歡迎，「會讓現今的道德氛圍更形混亂」。

她擔心年輕人「誤踏統計數字的陷阱」，為了顯示自己很「正常」，競相效尤。

有的批評者慨嘆金賽抱持「非關道德」的立場，有的則批評他對許多數據都提不出解釋。

但是誠如賓州大學醫學院的婚姻諮詢家艾米麗·穆德（EmilyMudd）在1954年所寫：「重點是從這些縝密分析的報告，我們發現女人的性慾顯然比我們過去想像的更旺盛。

」顯然，大家已經接受女性可以擁有性慾，甚至認為女人有性慾是一件可取之事。

2

《世界報告書》

1980年，《世界》（Cosmopolitan）雜誌曾做過一個調查，詳細勾勒上述那一代受訪者的女兒所處的世界。

《世界報告書》的樣本數比《紅皮書》調查更大，也更具震撼教育價值。

她們的樣本為100600名有性生活的單身或已婚女性，調查的主要發現印證了那些憂心性革命走火入魔者的最大恐懼。

95%的受訪女性有婚前性行為，相較之下，金賽的50%真是小巫見大巫。

更重要的，誠如琳達·沃爾夫（Linda Wolfe）在《世界報告書》第一章所言：「婚前性行為幾乎已不背負社會污名。

」

《世界報告書》的研究結果並不分已婚或未婚女性，但是有幾封投書的作者註明已婚。

她們匿名暢談自己與丈夫或情人的性經驗。

口交？「再棒不過。

」肛交？「用這種姿勢得過無數高潮。

」自慰？「與我的維克多——電動按摩棒——上床。

」偽裝高潮？「又沒什麼損失，不是嗎？」換妻？「早在維吉尼亞州時，我們就這麼幹了。

」

雖然多數受訪者在40歲以下，但是幾位的太太也迫不及待分享自己的親密經驗，譬如：

我72歲，健康良好。

丈夫74歲，身體硬朗。

我們結婚50年，育有7子，全已結婚。

我們的性生活很棒，60歲之前至少每周做愛5次。

現在一周兩次。

我一直很喜歡做愛，但是直到69歲才第一次得到高潮。

那種感覺太棒了。

當我丈夫不再急匆匆，他花在挑逗刺激我的時間變得比較長。

——來自明尼蘇達州的女人

不少女人提到婚外情經驗。

康乃狄克州一位26歲的市場調查員與同事有長達3年的婚外情。

她沉思此段經驗：「我從未想過結婚後繼續做事會帶來這種邊際效應。

」

一位41歲、結婚20年的賓州女性的外遇故事便殘酷得多：

我成長於一個鋼鐵小鎮，居民都是波蘭後裔，彼此之間毫無秘密可言……高中畢業後，我與男友在車后座做愛，懷孕了，就踏入禮堂……

一天，我偶然認識一位電話修理工，我們開始午後偷情。

他並不比我丈夫熱情，但總是單調生活的變化。

幾年後，我碰上另一個男人，他和其他男人不一樣。

他送東西給我、讚美我、願意帶我出去，在床上，他願意堅忍直到我滿足為止。

但是他跟老婆坦承我們的事，他的老婆又告訴我先生。

我先生威脅要殺掉我們，這段關係就這樣結束了……

……現在，我有3個孩子、兩隻大狗。

晚上，我從不和朋友出外玩，也沒有性生活，丈夫不給我零用錢，我現在連買菜的錢都不夠。

我開始酗酒，比以前胖了15磅，我對生命已經開始絕望。

一位26歲時結婚、現年58歲的祖母回憶：「那個時代，雙重標準非常嚴重，雖然他性經驗豐富，還是期望老婆是處女。

他也的確娶到處女。

他是我的第一個情人，也是唯一的情人，直到6個月前……」她認識一個男士，兩人有許多共同興趣，勝過她丈夫，他們開始偷情。

雖然這位老祖母說自己不覺得內疚，但是：「我絕不會離開我的先生。

我們在一起這麼多年，離開他，他一定會死掉。

」

有時，婚外情讓女人婚姻破裂，卻得到較滿意的第二段情。

譬如下面這個例子：

花了5年時間、歷經3段婚外情，我才鼓起勇氣脫離第一任婚姻。

現在我已經再婚5年，沒有外遇。

為什麼？因為我愛第二個丈夫。

——一位喬治亞州的32歲婦女

我成長於典型的中產階級天主教家庭，自小相信女人的終極人生目標是做個忠心的妻子與奉獻的母親，然後在郊區擁有一棟美麗的房子。

不能離婚。

不做職業婦女……我真是慘透了。

我能怎麼辦？婚前，我曾做過6年秘書，有過紮實經驗，再度工作似乎是頗合邏輯的起步……我打電話給一個可能的客戶，有了第一步就有第二步，突然間，已為人妻人母、27歲的我自己居然與別人的好丈夫上了床……6個月後，我離開我的丈夫，搬進情人的家。

現在我仍和他在一起。

——德州的一位秘書

丈夫質問我為何隱瞞他這麼可恥的秘密……當我們看電視甚至做愛時，他會突然問我，我和我爸做愛的感覺如何……然後，他便抓狂。

他開始夜歸，酒醉蹣跚地回家，指控我不貞，甚至當著3個年幼孩子的面打我，孩子們恐懼尖叫不已。

最後我終於明白我不該受此懲罰，我和父親的事並不是我的錯。

慢慢地，我決定要獨自過活養大3個孩子。

我搬出去，找到一份新工作。

才幾個月，我便重拾自信，甚至讓另一個男人進入我的生活。

一開始，我便向他傾吐自己的問題，他的回答是：「我愛你，這些事一點都不能改變我對你的愛。

」現在我和這個男人已經結婚3年。

我們的愛情與日俱增。

——來自科羅拉多州的女人

我在27歲時離婚，經過3年的單身生涯，我過著性解放的生活，有過一大堆各式各樣的情人，甚至三人行，沒有承諾，沒有明天。

現在我陷入愛河了。

而我的愛人也愛我！我現年30歲，是個好母親、成功的商場女子，現在出乎朋友意料，我成為只愛一個男人的女人。

我很高興遠離性革命的戰場。

——愛荷華州長大的30歲婦人

當我拿這些投書與《每日電訊報》1888年的投書做比較，投書的女人像是來自兩個不同星球。

僅僅不到100年，妻子不再視婚姻為宗教責任，而是得到性滿足的場域。

如果丈夫不能滿足妻子，他可以被情人或另一個丈夫取而代之。

我承認這兩批投書誕生的環境很不一樣，一個是刊登於老成的英國報紙，響應「婚姻是否失敗」的文章；另一個是美國雜誌針對性解放婦女所做的問卷調查。

但是兩者的強烈對比依然很驚人。

1980年的投書所顯露的快樂自得，有多少是因為避孕藥的方便可得？又有多少是因為1973年最高法院「羅伊與韋德案」的裁決允許墮胎合法化？當然，方便有效的避孕器材加上墮胎合法化，讓許多女人可以盡情享受性生活而不必害怕懷孕。

但這絕不是故事的全貌。

這些投書顯示即便在性革命的巔峰年代，多數妻子追求的不只是美好的性愛，她們還要愛情、溫暖、尊重、友誼、共同興趣與承諾。

換句話說，性生活美滿只是美好婚姻關係的先決條件。

年輕一輩的妻子多數在婚前便與先生有過性行為，至少知道兩人在床上合不合得來，除了性滿足，她們也期待婚姻帶來其他滿足，譬如伴侶、經濟穩定與孩子。

否則，何必結婚？

《世界報告書》揭露另一個事實——性革命並不局限於年輕單身女性。

新的性自由已經擴散到年紀較大的已婚女性。

她們有人在年過40、50、60之後還展開新的愛情關係。

某位女性更露骨寫出自己與先生年過70歲後依然享受魚水之歡。

不管是年輕還是年紀較大的妻子談到婚外情時，鮮少顯露內疚之情。

某些黑暗秘密，維多利亞時代的妻子只敢小心暗示，100年之後，它們卻公開揭露於世。

酗酒依然與維多利亞時代婉轉影射的「粗暴行為」脫離不了關係，但是到了20世紀80年代，人們已經誠實稱它們為毆妻與強暴。

某些成年婦女也開始面對亂倫悲劇，因為童年的創傷經驗揮之不去，阻礙了她們的婚姻。

性經驗的開放加上女人願意在公共論壇討論此類事情，正式終結了維多利亞時代的性壓抑。

但是新的社會問題也隨之而起：性病蔓延（包括愛滋病）以及未成年母親、離婚案例與單親家庭的增多。

（選自瑪麗蓮·亞龍《太太的歷史》，啟真館即出）

《太太的歷史》

作者：【美】瑪麗蓮·亞龍

譯者：何穎怡

《太太的歷史》是一本素材豐富、引人入勝的書，作者瑪麗蓮·亞龍博覽古今，記錄婚姻的演化史，讓我們了解其歷經的集體變遷，以及妻子角色的轉變過程。

譬如中世紀時，婚姻被視為宗教責任，到了現代，它如何變成一種個人滿足？浪漫之愛興起於中世紀，為何成為婚姻的必要條件？如果婚姻的原始目的是繁殖，對現今女性而言，結婚的意義、妻子的定位又是什麼？婚姻制度正面臨宗教改革以來最大的變動，對結了婚、曾經結過婚、想要結婚的女性而言，本書將讓我們對妻子與婚姻產生全新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