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玲:夫妻為何被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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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感覺(五)
一對再婚夫妻的苦衷:
滿身怨怒的漂亮妻子(芸):我們通過網絡相遇相愛,結婚已3年了。
現在想來,我不知當初是因為愛,還是同情,還是衝動而結婚?但我很清楚我現在是極度不平衡。
從一開始到現在,依各方面的條件他都不及我,但當初我願嫁給他,是看在他外形不錯,雖有些寡言沉悶但很溫順、實在,沒有不良嗜好。
我一心想通過我的能力去影響他,比如改變他拖沓、依賴的壞習慣,想培養他的企管能力,將來好接手我的公司。
我也相信他能改變。
沒想到,這幾年來我為他付出了許多,他不但沒有長進,反給你弄得一團糟(放手讓他管了幾個月公司),生活上他變得更散漫、依賴人。
更讓我氣惱的是他那無所謂的樣子,在家不是睡覺就是打遊戲,完全不跟你交流!我真後悔結婚,但想跟他分手我又不甘心,想維繫關係我又對他沒信心。
我知道明擺著是他有問題,但不知為何,感覺我反被他給控制住了,過得一點不輕鬆。
面對他,我簡直很無奈。
滿臉無奈的帥氣丈夫(剛):她很強勢也很能幹,什麼都得依著她,我受不了。
以前我願順從她,並非是我沒有主見和我依賴人,而是因為她的要求還是在理,且態度溫和。
如今她簡直就蠻橫無理,看我什麼都不順眼,只要不如她意就像河東獅吼。
說實話為她的要求,我已改變了很多,有些甚至是傷我自尊的,比如為了不影響她睡眠,我經常睡客廳,並多次去做「打鼾聲帶」切除手術,接受她對我的好(實則是安排)是不想讓她不高興…我本身就不愛也不善表達,但她會責怨我陰沉、隱藏心事、無男人的責任感…
如果單聽妻子的講述,會覺得她嫁了一個懦弱的丈夫,同時會令人頓生納悶:你是結婚找老公,還是訓練學生找(公司)接班人?如果跟老公分手你不甘心什麼呢?
如果單聽丈夫的講述,會覺得他娶了第一個強硬的怨婦,同時也令人納悶:你結婚是找老婆,還是找你可以順從的老母親?你是否理解你為她改變了很多甚至是傷自尊的事,但她並無感激和感恩?婚姻里為何你只能要麼順從要麼不理她?
解讀這些納悶,可以透過他們在關係中的感覺找到答案。
妻子(芸)對感覺的描述:我感覺自己很苦命,在原生家庭里從小就被父母高要求,要求我做這做那,要求我帶好弟妹,其實妹妹也只小我1歲半,弟弟小我3歲。
我感覺自己不被他們愛。
父母關係不好,總是相互詆毀,他們雙方都不太能幹,僅靠微薄的收入維持全家生活。
在我幼小的心裡我就埋下了必須改變處境、必須靠自己而出人頭地的雄心。
實話,在父母的關係里我只有委屈和怨怒,怨他們的無能,怒他們不顧及我的感受,對我的不公平;我一直感覺童年的快樂被這個家給剝奪了。
第一次婚姻5年,我為了事業和家庭過得很苦,受不了老公的「知足常樂」實則是不求上進和無能而離婚。
現在我似乎又陷入這一窘境,但我不甘也不敢再離婚啊……
丈夫(剛)對感覺的呈現:我的第一次婚姻有7年,感覺在圍城被束縛了7年。
雖不幸福,但我不知為何不能主動提出離婚,是她提出離婚的。
我雖有解脫感,但離婚後我陷入了整整兩年的自我封閉。
跟現在妻子結婚後,我好不容易走出了抑鬱,因此我也努力、細心地呵護這個新家庭。
可是漸漸地,那些有形和無形的壓力跌重而來,我感覺很沉重、很壓抑,感覺我擔不起她的期望,不,是害怕她的期望。
她的確是個能幹善良的女人,對我付出很多,但我並不快樂。
面對她,我既感覺有依靠,又感覺有被她控制的憤怒和無奈。
夫妻兩人相同的怨怒、無奈、敵意等情緒背後所針對的東西各異,但有一種心態完全相同;不能不敢離婚;有一種感覺完全一樣:深深被控制。
我們暫不論雙方「不能不敢離婚」之動機,只要雙方都有此心態,這個婚就離不了。
所以我們把關注點放在夫妻為何相互被控制,和如何解除控制。
為何被控制?
從他們各自對婚姻感受的講述里,似乎已經道明了原由。
關於芸,如果說她現在被控制在婚姻里,或被丈夫所控制,還不如說她是被原生家庭或被父母所控制的關係翻版。
一個人現有的執拗行為模式,一定跟他早期固有的行為模式相關。
芸在原生家庭中的角色,讓人痛心地感覺到一個早熟「母親」身上重如泰山的責任。
在此,對於眾多被剝奪童年快樂與秉性的案例,我們很難究其和申討誰之過,但令人無法迴避「童年決定論」意指的或好或糟糕的過去事實。
芸,現在在婚姻里的控制行為和被控制感,完全是受她早有的控制情結所驅使,聆聽她在原生家庭的種種感受,我們看到了她從小被代表責任的東西所控制:
•被父母的高期望所控制。
父母把嚴厲、命令、期望大量傾斜給了長女的她——這是父母無意識地的理性施虐,作為孩子的她只能無奈認同,而她深刻的心理感受是不公平、不被愛、自己可憐。
同時她只能隱忍這種感受。
•被父母的控制型關係所控制。
衝突的夫妻關係都是一種欲改變對方的控制關係。
凡是在父母衝突關係下生活的兒童,內心體驗到的也是衝突,因他害怕父母衝突又無法把控父母的衝突,更無法把控自己能否被父母喜歡。
即,緊張的父母關係環境,給與孩子的是易緊張和失控的心理感受。
怎樣的關係環境,塑造怎樣對應關係的個性特徵。
•被父母的無能所控制。
依家庭動力結構來理解,一個家庭若父母無能尤其是父親懦弱,會激發家庭小成員的(承擔)動力,即缺席的力量總會流向另一人承擔。
在芸的家庭,屬於父母的責任悄然移置給了芸。
或者說,芸認同並內化了父母無意識的強制「授權」。
•被自己的控制欲所控制。
一個人在這些過度期望與責任的被控制下,會產生反控制慾望。
所以芸有了「在我幼小的心裡就埋下了必須改變處境、必須靠自己而出人頭地的雄心」。
她做到了。
她也定會做到,因她所處的被「環境」控制本身就是改變的動力,或說是反控制動力。
靠這一動力她實現了雄心:有了讓父母、姊妹、他人讚賞的能力,有了在家庭的權威感。
能力和地位,使她擺脫被控制的同時,又驅使她欲控制身邊的人和事:凡是她可掌控的事她必須事無巨細地做好,凡是像她父母那樣弱的人(如丈夫、員工)她必須要求他改變。
•被自己的救助情結所控制。
芸的救助情結是深重的,從小靠自己的努力拯救了自己的弱勢地位,也拯救著身邊的弱者。
是這一情結操縱她——強迫性要求自己把每件事做好,固執地要求或幫助身邊的人做到強者。
表象上她的確在幫助他人、為別人付出,實則她仍在履行過去(替代)父母要求的責任。
凡受救助情結控制的人,總是在「燃燒自己照亮別人」,但是到頭來,別人未必感動,自己也燃得憔悴。
可以想像,芸在第一次婚姻是怎樣努力地救助她的前夫,又是怎樣承受著拯救無效的挫敗…
芸的心理與行為模式,足以解釋她在現有的婚姻里為什麼感覺被控制,又為何會苦苦要培養、改造丈夫。
她覺得「明擺著是他有問題,但不知為何,感覺我反被他給控制住了,過得一點不輕鬆」,是她不清楚,正是丈夫的問題(低能)牽制著她的救助情結,是她怨恨無能又勢必改變無能的心理使命,驅策她必須幫助、改變丈夫為能人,若沒達成,她勢必繼續被心理使命所控制…當然不會輕鬆的。
同理,正是這一心理使命未盡,以及與芸心理使命相關的行為模式,迫使芸「不敢也不能再離婚」的。
關於剛,從他在夫妻關係里的種種感覺,使人感覺他似乎活在被壓迫中,感覺他在順從和隱忍的背後,有一種受虐的需要(嚴格講是受虐形式)。
在心理層面,他兩的關係就是施虐與受虐的控制關係。
從剛的感受「我感覺很沉重、很壓抑,感覺我擔不起她的期望,不,是害怕她的期望」,可看到他處於的受虐地位。
表面上是妻子芸以責任施虐與他,但如果沒有他深層的依賴情結配合,妻子的施虐是不成功的。
因此,剛的受虐需要,僅是滿足依賴需要的無意識手段而已。
再從他「我為她改變了很多甚至是傷自尊的事,但她並不感激」「她是個能幹善良的女人,對我付出很多,但我並不快樂。
面對她,我既感覺有依靠,又感覺有被她控制的憤怒和無奈」的感受里,我們看到了一個脆弱的小男孩,順從的是他潛意識的理想母親,而他做出犧牲性改變的動力,不僅是為了贏得「母親」的接納,更重要是來於害怕分離和被拋棄的恐懼。
剛並不知道芸真正的需要是「拯救」他成為一個大男人,而他的依賴與受虐情結,註定他成為不了芸期望的人,也決定了他必須依賴芸這樣的能幹「母親」才會感覺到安全。
這就讓人能理解,他為何不敢也不能離婚,又為何在婚姻里要麼只能順從要麼不理睬妻子。
如何解除控制?
大多數控制型的夫妻關係,是極其痛苦的「施虐與受虐」關係,而非互補性滿足了對方所需。
當然在無意識層面,是出於雙方對應的情結需要。
但多數夫妻的衝突和痛苦,正由於雙方的控制性才尖銳對立的。
所以,解決關係衝突的核心,是解除雙方對對方的控制。
以上面夫妻為例,芸是施虐性——要求、命令、代勞等主動性控制對方,剛是受虐性——順從、隱忍、拖沓等被動性控制對方。
兩人共同的「被他/她控制」感覺,足以說明他們各自有一控制對方的「武器」,但各自擁有的武器是殘缺的,就好像這一武器是一個銅幣的兩面,各自只占有銅幣的一面,以致他們必須控制到對方,才感覺到完整或價值存在。
但是「背對著擁抱」是抱不住對方的。
因此,改變任何一方的位置,是打破「控制關係」循環的第一步。
當一方調整了位置(即轉過身來的做法),另一方的位置自然不是原有位置的作用。
轉過身來的做法,意味著自我的觀念和行為模式的改變。
仍以芸和剛為例,要想改善夫妻關係,若相對芸的位置改變是:首先,你需要從高高在上的「母親」位置回到平易的妻子角色,將嚴母的強勢轉化為妻子的柔軟。
我們知道,男人的強大是靠女人的溫情澆灌,反之,女人的強勢會製造男人的懦弱呵。
其次,你需要撤銷對他的期望——成為你想他成為的人的一切想法,即收回你去改變他的做法。
夫妻生活里最艱苦也最痛苦的事情,莫過於改造對方,這本是一條行不通的路。
撤回對對方的改變,意味著解除控制。
這可是很難的一步,因為有控制欲的人,只有藉助控制別人才感覺有自我價值和安全感。
但為了協調背對的控制關係,必須是主動控制方撤回其控制行為。
當然,能做到以上要求,前提是你感覺到了內心有改變——你意識到了你的苦衷,是跟你的內心情結和控制行為模式有關的;你開始願意看問題朝向自身;開始允許他在你的面前做他真實的自己;你內心已不再那麼對他「恨鐵不成鋼」那麼惱怒他的「無能」;你開始感覺到自己有了一些寬容與溫柔之情…的時候。
轉過身來的做法,若相對剛來說,是改變你被動控制的位置:你需要變得自我一些,變得主動一點,比如在職業取向、自我價值取向方面,需要顯得很男性很主見;你需要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麼,想成為什麼;需要知道哪些是可以服從她,哪些是必須堅持拒絕的;需要有耐心讓她知道你的感受和思想、你的決定,然後毅然堅持自己正確的方向,用穩定的主動行為讓她明白「你是誰」,讓她知道你不需她的幫助或拯救,也可以成為她欣賞的人。
若不被芸控制,取決於你自己能否在她面前做你真實的自己,若取得芸對你看法的改變,還取決你自己有可以依賴的價值目標。
對於施受虐的控制關係,從解除控制的效果角度,應該是主動型控制方首先做到「轉過身來」,放下或部分放下對對方的控制。
就比如一對糾纏性的母子,常常母親是一個(富有犧牲或溺愛的)控制性極強的人,而孩子常常是一個(易怒、行為失控、逆反的)問題小孩,若想孩子變好,必須首先是母親改變「拯救者」的位置,母親必須懂得和做到:還給屬於孩子的成長空間(這是另一個複雜話題)。
我想,人類的雄心和控制力對成就事業許是催化劑,而對親密關係它卻是殺手鐧。
不論是夫妻還是親子關係,要想建立和美的關係、有穩定的安全與幸福感,其要素很多,但最核心的只有一個,那就是對差異的尊重。
沒這個前提,什麼相互的信任、理解、呵護、給予之類只是一些美麗的空中樓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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