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療愈之路:精神分析是如何產生效果的|渡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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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分析就是聽一聽,看一看,想一想」,這是北大醫學部洪煒教授在課堂上對精神分析的總結。

這門課,是中科院心理研究所開設的、針對在職研究生的心理治療課程。

坐在教室里的我,是一個走出抑鬱症困擾、並持續做心理諮詢一年半的學生。

從方法論上來講,我對他的這句話非常認同。

精神分析作為一種心理治療流派,古老、神秘、晦澀,因為缺乏科學實證而充滿爭議。

關於它的理論研究多如牛毛,術語也頗為高深。

在這裡,我僅以一個體驗者的身份,講述心理動力學療法是如何對我產生效果的。

我為什麼找到了C老師

首先明確一個概念:心理動力學由精神分析派生而來,它和經典的精神分析已經有很大的不同。

比如弗洛伊德式的精神分析是來訪者躺在椅子上,背對精神分析師,一周不低於兩次的治療;現在的心理動力學取向的心理諮詢,融合了人本、薩提亞、認知等多種技術。

在個案中,對什麼樣的來訪者運用什麼樣的治療手段,具體要看諮詢師的受訓背景和來訪者的具體情況。

2016年8月,我服用抗抑鬱藥物已有5個月,急性期症狀改善了很多,可以獨立從事社會活動,但心境不算太平穩,還有軀體症狀殘留。

可以說,當時的我依靠藥物走出了最黑暗的地帶,外表看起來正常,但內心不明朗也不健康,始終生活在灰色的世界裡。

在這樣的情況下,我求助於心理諮詢。

對我產生效果的有這麼幾個關鍵詞:建立信任關係;鏡映;將潛意識癥結意識化。

這三個詞在學術體系里分屬於不同的維度,但對我來說卻是統一起效的關鍵詞。

在諮詢界,有這麼一句話:「如果離開了諮詢師的人格和來訪者的關係,治療技術將是一場空談。

」對此我體會頗深。

在遇到目前這位諮詢師(我稱她為C老師)之前,我嘗試過好幾位號稱資深和技術過硬的諮詢師,一位主打認知與行為療法,一位主打敘事療法,但相處並不順利。

我沒有辦法與他們建立信任關係,於是果斷放棄。

現在回想起來,當初C老師和我第一次會面,交待諮詢設置時,對我說:你對我有任何不滿,請直接說出,我們可以討論——這句話打動了我,讓我們之間安全的咨訪關係得以順利建立。

在這段關係里,我踏實、舒服,不用明明不滿意時還要偽裝、討好。

在我看來,一位諮詢師的素質,要求人格飽滿、健全,不過分自戀,這樣才會在治療時像一個平穩的容器,容納、抱持來自來訪者的攻擊,讓諮詢順利前行。

第一次起效的關鍵詞:鏡映

第一次明顯感到起效果,是在第四次諮詢時。

當時C老師用猜測的口吻說出了我的內心感受,這個感受我之前未曾發現,它深深隱藏、壓抑在我內心深處。

聽到她說那句話之後,我忽然流淚。

那一刻我腦海里浮現出一句話:我被看見了。

我想,C老師對我的療愈便是從那一刻開始。

後來在學習中我了解到,當時我的狀況,便是鏡映,即諮詢師像鏡子一樣照射出我內心深處的感受,突破我長久以來的防禦,將我潛意識裡的情結意識化。

那一剎那我感到輕鬆、被理解和療愈。

在談話治療的過程中,我能明顯感覺到,C老師並不是聽我說出事實,然後執著於對事實的分析;她更關心的是我為什麼說這些?我說這些想要表達的情緒是什麼?動力取向的心理治療實際上著眼於來訪者的情緒,諮詢師的任務是挖掘這些情緒背後的信息和機制,幫助來訪者自我修通。

這其實也解釋了為什麼心理動力取向的諮詢療程長,對許多急性期患者效果不好。

因為這項治療本身就要求來訪者具備一定的心理學基礎,語言表達能力好,有悟性,能與諮詢師互動並反思。

它更適合由無意識引起的臨床表征,以及自我功能薄弱引起的心理問題。

與其說是治療,不如說更是一場心靈成長。

但這並不能否定心理動力學的療效。

「在涵蓋了抑鬱症、焦慮障礙、進食障礙、物質依賴、邊緣型人格障礙以及c類人格障礙的隨機控制實驗中,心理動力學治療與認知行為治療同樣有效。

對軀體障礙和疼痛障礙也有明顯效果。

」(引自人民衛生出版社出版的《心理治療》一書)

移情與反移情

「移情」是精神分析中的重要概念,比較抽象,簡單說就是來訪者把諮詢師當成自己熟悉的關係中的某人,一般是來訪者早年所經歷的重要關係,比如父母。

精神分析治療中,當移情充分發生,來訪者在治療師的面前充分退行,諮詢師與來訪者的談話才有可能讓其卸下防禦,充分深入潛意識中,覺察自己長久以來的關係模式,從而改善自己的問題。

所以,移情對於來訪者來說,是呈現其心理癥結的工具。

比較成功的精神分析過程,來訪者將自己曾經的重要他人投射在諮詢師身上;將自己的人際問題、問題模式通過諮詢師呈現出來。

在我向C老師的諮詢過程中,我時常不知不覺地去迎合她對我的判斷,肯定她的說法;並且希望她也充分迎合我,肯定我,按照我希望的說法去解讀我遇到的問題,滿足我的全能自戀。

C老師在那段時間也充分運用了「反移情」(也可以理解為「鏡映」的基礎),了解了我早年間我與父親的人際模式,並在恰當的時機呈現給我,讓我了解、看清自己的模式,意識到父親對我的養育模式太過理想化。

在現實中,這樣的模式一方面會讓我隱藏內心的聲音,去討好別人;另一方面,當現實世界不如我所願時,就充滿無限失望,從而用各種形式的防禦來對抗。

其實,每一種迎合討好,背後的動機都是害怕喪失,害怕重要他人對自己的負面評價。

當我意識到自己人格中的這個「軟肋」時,C老師會通過我與她關係的互動讓我明白,人無完人,我即使在這個問題上做錯了事,說錯了話,也是可以被原諒的,是不會失去她以及她對我的正面評價的。

人性的複雜之處正在於每個人身上都雜糅了一些「灰色地帶」,這就是真實的人類。

正是C老師充分運用了反移情,才有機會打破我在人際關係中原有的模式,重建充分面向現實的、成熟的模式。

這些過程,寫出來似乎是再簡單不過的道理,連雞湯也算不上。

但對我來說,當身處舊的模式中,那些負面思維或者與現實不符的動機其實是一個自動化過程:你還沒來得及覺察,已經這麼想、這麼做了。

隨後,你與別人的互動總是重複著這個模式,你童年所經歷的不好的模式被一再重複,而這正是困擾自己的問題所在。

移情與反移情是否能夠順利發生、起效,一看來訪者與諮詢師的匹配度,二看諮詢師的水平。

我理解,只有當諮詢師的人格成熟完善,與來訪者充分共情,又頗具諮詢經驗時,才能恰當運用反移情去與來訪者工作。

理想的咨訪關係中,治療師希望在治療框架中,來訪者儘可能退行,又能回到現實中來,保留治療的設置。

所有目的都是為了促進來訪者的覺察與自我成長。

所以,C老師在我對她質問、要求、攻擊,或者討好、求認同時,常常停下來問我「你為什麼覺得我的態度對你來說這麼重要」?或者「你為什麼要這麼問我」 ?這些問題讓我再次確認和正視我們的關係:在這50分鐘的諮詢設置里,在當下的諮詢室里,我把她當成了誰?呈現出了什麼關係?她說的話對我到底意味著什麼?

關注內心衝突

心理學家斯金納曾說過,人們以為自己知道自己行為的原因是什麼,其實很多時候並不知道。

當身邊有些朋友知道我花費重金(每周一次,每次50分鐘,價格600元),堅持做心理諮詢快兩年時,表示不解。

大概在他們的認知里,這是有錢有閒、錢不知該怎麼花才會有的行為吧。

我也很吃驚自己居然可以堅持這麼久。

我想這背後的動力如此之大,一定對我有重大意義。

一開始是輔助抑鬱治療,中間是鞏固康復,而現在支持我仍在跟著C老師做諮詢的動力,是想更多地探索、了解自己,解決更深層次的內心衝突,讓人格更加成熟、完善,活出真正的自我。

無論在職場還是家庭中,我見過太多焦慮的領導、焦慮的同事、焦慮的父母,這些本該心理已經成熟的人(但其實人格並不見得完善),卻常常因為內心的衝突活得扭曲,做著自己不喜歡的工作,說著言不由衷的話,非常容易受外界影響而情緒波動。

反省我自己,多多少少也有這些問題。

因為在現實的人際關係中,我時常內心衝突,活得很糾結,常常因為別人一句負面評價而懷疑自己,推動自己活成別人眼中的「優秀的好人」。

經歷了這麼久的心理諮詢,我發現內心的聲音越來越和諧,對事、對人的態度不再那麼搖擺不定,在人際關係中更能夠堅持自己的界限。

這一系列變化,都讓我更加堅信了動力學派的精神分析,因其關注行為背後的深層動機,而擅長處理來訪者的內心衝突。

長程與長效

從2016年8月至今,我完成了80多次諮詢。

這期間,我停藥後又經歷了父親重病等家庭重大變故,很慶幸沒有復發。

在應激狀態時,C老師也用催眠等手段讓我減少焦慮痛苦,讓我儘快走出低落期,避免我再次陷入抑鬱。

這個過程中,我能靈活地調整自己,及時協調內心衝突,明顯感到內心的力量在不斷增長。

一個好的心理諮詢師,並不會告訴你具體每件事該怎麼去想,怎麼去做,而是挖掘你的內心,讓你看到完整的自我,找回自己的力量,陪伴你走過人生的艱難時刻。

在患抑鬱症之前,我的人生平順,活得像個小公主。

一顆玻璃心,內心渴望所有人的認可與寵愛;給自己貼上精英的標籤,對自己對他人都很苛刻。

如今的我,不再追求任何一種標籤,感受到了一個更加完整的自我,對他人更加包容,也不會像以前一樣無比在乎他人的認可,內心的彈性更大。

寫這篇文章的時候,我正經歷著人生的又一場考驗,剛剛平復意外帶來的心理波動。

對未來,我不知,我迷茫,彷徨,也有焦慮,但在我心情的調色板上,還有大塊的明媚色彩。

我想起一句海子的詩,用於結尾吧:

「活在這珍貴的人世間,太陽強烈,水波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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