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做是不道德的!」|到底什麼是道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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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Joy Liu|壹心理專欄作者

上周在參加督導的時候發生了一件特別有趣的事情。

一位前輩提出了困擾自己幾十年的一個議題,然後我們在場的十來個人就開始對他提問。

督導老師沒有讓我們像往常一樣在他回應完我們的問題之後給出我們的想法,而是讓我們中的5個人跟他坐成一個小圈,其他人在外圈做觀察員。

我是那5個在小圈中的人之一。

我們每個人有6分鐘的時間跟這位前輩對話,當輪到其中的一位老師時,她說了這樣一番話:「我不知道我下面要說的這個故事到底是為你還是為了我自己,但是在你講述你故事的整個過程里我一直在想自己的這個故事。

我以為過一會我就會放下這個故事,但是我始終沒有放下,所以我想用接下來的6分鐘跟你分享我自己的故事。

」 接下來這位老師就開始描述了一個自己關於死亡恐懼的故事,一個頗具洞察力並且讓人讚嘆的故事。

終於我們的輪流對話結束了,到了在外圈做觀察員的老師們發言的時間。

其中一位老師神色沉重,並且幾乎是用很激動的語氣,指著剛剛講自己故事的那位老師說:「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要分享你的故事,我覺得既然你是在給對方做諮詢,那麼你就要把對方的利益放在自己利益的前面,我甚至覺得你這樣做很不道德,利用來訪者的時間講自己的事情。

所以今天我想邀請你一起探討到底什麼是道德。

在心理諮詢中,諮詢師的自我暴露到底怎樣是道德的?當我們在說一個人做事情是「不道德」的時候,我們到底在說什麼?

心理諮詢中的道德

這個主題太大,而且我也不是什麼討論倫理道德的「專家」,所以我只是想邀請你對剛剛我講的故事做一個小小的思考:一位諮詢師在諮詢過程中講自己的故事,並且她並不知道自己的故事是否對來訪者有幫助,她只是因為這個故事讓她的腦海中揮之不去所以想做一個分享,那麼她的行為是不是一種占用來訪者時間來滿足自己需要的「不道德」行為?

此刻我突然想到佛洛姆在[愛的藝術]這本書里講到自愛和愛別人的關係時,曾經講到佛洛伊德認為自愛和愛別人本質上是衝突的,他認為愛這個東西是有限的,要麼指向自己,要麼指向他人,所以如果我們愛自己,那麼我們留給他人的愛自然會少。

現在我們很多人可能都不會再認同弗洛伊德的觀點。

好像很常識的,我們覺得「只有一個人愛自己,才有能力愛別人」,可是這句話背後的道理究竟是什麼呢?弗洛姆認為,我們自己其實也是我們所有觀點和態度的對象,換句話說,我們對待所有其他人的態度,跟我們對待自己的態度,本質上是一樣的。

這就是為什麼如果我們沒有能力愛自己,那麼我們也同樣沒有能力愛別人。

回到我們的這個故事裡,故事中的這位諮詢師講述自己的故事,到底是不是「道德」的呢?或者說,諮詢當中諮詢師的自我暴露,到底對來訪者是好還是不好?

我想這個問題要回到我們的初衷:我們為什麼要分享自己的故事?是不是如果諮詢師分享自己的故事是為了來訪者,那麼她的自我暴露就是好的?如果諮詢師自我暴露是為了自己,那麼她的自我暴露就是不道德的?

在剛剛的故事裡,我們看到諮詢師說了這樣一句話:「我以為過一會我就會放下這個故事,但是我始終沒有放下。

」 你可以想像一下,在你跟別人的對話中,如果你腦中有一個揮之不去的想法,你是否能專注的聽別人說話?如果這個想法跟對方有很大的關係,那麼你是要分享出來,還是想辦法把它壓制下來?

我想很多時候我們好像都忘了諮詢師也是一個普通的人而已。

作為一個人,我們要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就是照顧好我們自己。

當我在跟別人對話時,如果有一個念頭揮之不去,我想我最好還是照顧一下自己的感受,因為我只有把自己照顧好了,才可能全然地跟對方在一起。

同時,既然這個故事是跟來訪者高度相關的,我想這樣的自我暴露也許會給對方一些不一樣的新想法。

當然也有可能這個故事給不到來訪者任何的啟示,但起碼我們可以終於可以放下它,然後繼續跟對方在一起了。

當然所有的自我暴露都有它的風險,當我們過多的占用時間談論自己的故事時,諮詢的軌道就可能偏離,我們也可能干擾來訪者去發現他們自己的資源,所以傳統的精神分析才會那麼注意跟來訪者「保持距離」。

可是問題又來了:到底什麼樣的自我暴露才是道德的?這個問題好像很複雜,因為在每個不同的情境,一定都會有不一樣的答案。

但這個問題其實也並不難,因為不管是在咨訪關係中,還是在日常生活中,對話的永遠是兩個「人」。

卡爾羅傑斯曾經說過,諮詢之所以能夠起到作用,最關鍵的因素,其實是諮詢師對自己感受的透明化,對來訪者的接納,和充滿同理心的站在來訪者的角度看到他的世界。

歐文亞隆也不止一次的在他的書里提出:是諮詢當中,來訪者和諮詢師的關係,讓諮詢最終能起到助人的效果。

所以為了自己而自我暴露的諮詢師不一定是不道德的,因為在一段關係中,只有照顧好自己,才可能照顧好別人。

而為了來訪者而做的自我暴露也不一定是好的,要看來訪者是否在那個時刻能夠去面對這樣的暴露,如果來訪者還無法面對自己類似的議題,諮詢師的自我暴露也只會讓對方更加退縮。

我想最終這是兩個平等的人的對話。

諮詢師跟來訪者一樣,需要拿出最大的真誠,平等而如實地為來訪者示範最健康的人際互動模式,讓他們看到,原來自己是有能力跟別人建立這樣真實而有深刻連接的關係的。

所以我並不覺得上面故事的諮詢師有什麼不道德,相反的,如果我是她,我也一定會分享出自己的故事來,而不是被自己「諮詢師」的角色綁架,然後無法專注的聆聽對方。

到底什麼是道德?

現在我也經常聽到周圍各種道德評判的聲音,比如「你這樣做的事不道德的」 或者「你怎麼這麼自私的選擇不生孩子,都不考慮你父母的感受嗎?」 那麼到底什麼是道德,我們口口聲聲說的「道德」,到底是哪裡來的?

我記得那還是在2009年的時候,我第一次聽Michael J. Sandel在哈佛大學的公開課,然後就被他在第一節課上的一句話深深吸引:Before I make you a better person, I might make you a worse person(在我讓你成為一個更好的人之前,我可能讓你成為一個更壞的人)。

在很多窘境面前,我們都需要去質疑一下自己平時的道德標準。

比如當一個胖子站在橋上,把他推下去可以擋住一輛已經失控的即將撞毀的火車,你會這麼做呢?你當然不會,因為這個人並不是自願犧牲自己的,並且他有選擇繼續生活下去的權利,即使他的犧牲可以拯救上百人。

我也在自己的生活中不斷反思著我對於別人的道德評判。

曾經我身邊有一位關係很好的男性朋友,後來我發現他跟我的一位好朋友表白,對方接受了他,他卻又不想跟人家在一起了。

後來,他又跟我的另一位好朋友表白,對方拒絕了他。

我好像總是不經意的發現他在跟我身邊的女性朋友們表白,於是慢慢也就疏遠了他。

後面我終於意識到其實他真的也沒有做錯什麼。

一個單身的人當然有向別人表白的權利,不管他向多少人表白,那都是他的選擇,我的評判只能代表我個人的偏好而已。

我發現自己之所以對他很排斥,似乎是因為我對自己也有相同的評判:如果我同時對兩個異性有好感,我就會評判自己,Joy你這樣真的很花心呢!

一位拿著公派留學獎學金出國讀博的人,後來違反了回國工作「報效祖國」的契約,留在國外生活,他的做法是否道德?一對結了婚的夫婦選擇不要孩子,而他們年邁的父母都希望看到下一代,這麼這對夫妻的選擇是否是自私?一個家裡衣食無憂的孩子卻在超市里偷東西,她的行為是否道德?滿足一個深陷在病痛中病人想死的願望,幫助他死亡,這樣的行為是否道德?一位明明知道對方有自己的家庭,還是選擇跟她發展一段關係的人,是否道德?

我們的道德標準當然是我們從小到大的文化構建出來的,我們內心對於很多事情的判斷,其實是我們繼承的文化。

太多時候我們急著做出一個道德評判,卻忘了我們眼中的道德並不是什麼「標準答案」,而更多的是這個社會的準則。

當我們能夠先放下自己的道德評判,然後嘗試著去理解對方背後的故事時,也許我們能夠更好的理解對方為什麼會做出一些讓我們費解的事情。

我想我之所以會失去之前的那位朋友,是因為當時的我根本不願意去理解他,我站在自己的「道德高地」上評判他,覺得他跟我「不是一類人」,於是就跟他隔絕了。

歸根結底,當我們豎起道德的高牆時,我們可能要問問自己,當我們說「這件事情不道德」的時候,我們到底在說什麼,還有什麼是我們不知道的,對方做一件事情背後的真正動機是什麼等等。

我想到文章開始我講得那個故事,說實話,在那位老師指責講故事的老師「不道德」時,我感覺到自己很不舒服,不僅僅因為在我看來這件事情真的沒什麼不道德,更因為這位指責別人的老師,似乎對於自己的指責沒有什麼反思和覺察。

道德這個主題本身就是如此複雜,但是我想它並不是非黑即白。

在更多的情況下,我們都處在道德的「灰色地帶」,處在人性錯綜複雜的真相里。

如果我們願意先暫時放下自己的道德標準,去對方的世界看看,也許我們的道德標準會被他們改變。

當然就像Michael Sandel說的,也許在變成一個更好的人之前,我們先要變成一個「更壞」的人,因為我們需要看到自己身上同樣陰暗的那部分,用自己的那部分陰暗跟別人的陰暗連接,然後在這份連接中生髮出溫暖的力量,同時照亮彼此的黑暗。

- End -

原文標題:《「這樣做是不道德的!」|到底什麼是道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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