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生問題時別逃走

我與現在的戀人A在一起這些年，無論我們如何爭吵、冷戰、發生任何問題，無論我感到怎麼挫敗，或者我使他如何生氣、難受，我們頂多只是各自出去走走，過幾個小時，又會回到家裡，各自待在房間或客廳，有時他會睡在客房裡一夜，曾經有一兩次我到朋友家或老師家討教，但當天我們還是會回家，我們不曾有人離家出走，或者跑去哪兒另找安慰，即使我們無法立刻和好，即使待在安靜的屋子裡，靜默的氣氛令人感到難受，我們終究還是回到家，我們會用各自方式讓對方知道，「我還在努力」。

年輕時我從不知道這份「留下來為關係努力」的重要，那時我是如此脆弱，若不是繼續瘋狂地大吵，就是在心中不斷地扣分，或者六神無主地四處奔走，無法在情人身上得到的安慰，要去別人那兒尋求，有時，就這樣，他被別人吸引，或我喜歡上別人，或者我們都做了難以挽回的事，關係里的問題越來越大，最後導致關係無法繼續。

感情里的問題，那些使人不安的逃竄、一分鐘也靜止不下來的害怕、哭泣、恐懼，事實上需要的就是靜下來面對，除了尋找朋友或親友的協助、開導，甚或嚴重時需要專業的咨商或心理治療，但，別人可以給予的，也不過是一些勸慰，一些鼓勵，問題仍需要當事人自己回去面對，關係里的問題，還是得回到關係里去處理。

有時，那些問題是需要更長時間才得以化解的，是需要時間去證明的，光是哭喊著「我很愛你你為什麼感覺不到」「我很需要你你為什麼不在我身旁」「是因為你不要我我才去找別人」這些話語是無法讓事情好轉的，所謂的愛情，一份真正可以實現的愛，需要的就是你的努力與勇氣，需要你突破自己心裡的限制，需要你靜定下來，承受一些孤寂，流一些眼淚，承受心裡巨大的疼痛，即使這樣，當你要實現這份愛時，你須知道，唯有真正做出「愛的行為」，那才是可以被感受到的愛。

所謂的愛的行為，即是，在面對關係的問題時，無論自己多孤獨、多脆弱、多傷心，將觸手伸出去尋求他人的慰藉，這就是在破壞關係了，這個時候你想到的是自保，是自己的感受，是如何排除痛苦，尋找安慰，因為太過脆弱以至於沒有能力想到這個行為會導致關係另一次的崩潰，這些看似尋求一根繩索的作法，不但無法解決你的痛苦，可能還會導致新的一波問題。

這時你所能表現出來的愛，不是大聲疾呼，而是止血止痛，至少必須是，清楚意識到，我們現在很痛苦，我們現在狀況不好，我們現在可能都還沒能力讓彼此感受好一點，但至少我們可以選擇不要再讓對方或自己痛苦。

能不能繼續在一起，往後到底會變成什麼關係，都不要急著決定，我常在想，倘若最後真的會分手，那何必急於一時？年輕時的我，往往都只是無法面對情人的哭泣、生氣或者暴怒，甚至無法面對自己的痛苦、慌亂、恐懼，我以為立刻分手、逃離現場或改變關係，就可以停止，或使那些痛苦消失。

實際上，當你們花了多久的時間去愛，你就需要相對的時間去分手，需要相對的時間疼痛，需要相對的時間痊癒，這些是逃避不了的，與其讓自己逃來逃去，讓腦子變得更混亂，不如靜止下來，兩個人的問題，就讓這兩個人去解決。

但我知道這很難，我自己也是花了好長的時間才體會到，最終那些在你空虛、寂寞、沒有自信、感到惶恐時招引來的安慰、陪伴或戀情，因為在錯誤的時間、機緣下開始，也可能會是下一段你必須再度逃離的災難。

當你勇敢起來凝視關係里的問題，當你就是心無旁騖地，即使感到絕望、悲傷，甚至無助，你鐵了心地想，「我就在這裡不走」，當你心中這麼篤定，即使你不知道你迎接的會是什麼，即使你鐵了心不走，對方可能會走，即使你不知道到底他有沒有那麼愛你，值不值得讓你這麼努力，但一件事歸一件事，我們只是專心去面對這個人，直到彼此都認為「已經盡了全力」，至少你把這條路走過了，你的決心與努力，你為關係所做的嘗試，當你這樣專心致志地不逃避，當你不是在想著「我有多痛苦」，而是想著「我還可以為你做些什麼」，有許多問題會突然迎刃而解，因為那些「你到底愛不愛我」「為什麼我這麼努力你都看不到」的疑惑會轉為「我是否真的愛你」「我有沒有真正愛到你」「我這樣做真的是愛嗎」，你們會回到關係本身，你會知道愛的心意一直都是在的，只是你有沒有能力在關鍵時刻還是將這份愛實現出來。

這是一條漫無止境的學習之路，與其追問「我夠不夠好」「我吸不吸引人」「是否有人會好好愛我」，何不回過頭來好好思考，我一直好好地在愛嗎？我有能力付出愛了嗎？我給予他的是我想要給予的愛，關於還沒有能力去愛的我，我還有什麼可以做的？

即使這時我們無法擁抱對方，但我們也沒有背棄對方，我們沒有放棄「我們」，我們至少可以一起安靜坐在這無邊的黑夜裡，心痛地知道，愛人好難，相處更難，然而我沒離開，我還在努力，我知道你也正在努力著。